张若澄本来正听着,一边目光扫过整个三楼,当看到临窗的被半扇屏风摭住的那桌时,突然间站起,匆匆制止了赵方正接下来的话,向那桌走去。赵方正一愣,也随他起来跟在身后。
永珹两人被提醒过现在的时间,知道须得快点赶回宫去。刚要起身离开,和迎面走过来的张若澄赵方正两人打了个照面。
大臣们对于年少的阿哥们,只能在年节大宴或祭天的时候才远远见过几面,不一定看得清模样。可是四阿哥不同,他从小就被乾隆养在身边教导,张若澄曾在养心殿里见过他。本来只是看着永珹的侧面眼熟,还有些迟疑。这一对视,更是确认无疑。
张若澄一惊之下,做势就要扣见,“臣……”。宜春反映极快,知道两位主子不想泄露身份,忙上前一步,扶住张若澄,笑道:“张大人也来这儿吃饭啊,可真是巧了,我们家两位少爷也对这儿的饭菜赞不绝口呢,您一定要尝尝招牌菜。”
张若澄这才认清面前是平郡王家的小公子,听到暗示,也想到是自己鲁莽了。这里人多眼杂,少爷们身份尊贵,自是不能轻易说破,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从善如流地说道,恭敬地说:“少爷们难得出门,此酒楼能得到垂青,也是它的造化,下官自然要好好品评一番的。”
跟在身后的赵方正惊疑不定,不知面前这几位是什么身份,让身为礼部侍郎的张若澄如此对待。
永璋笑道:“我们也是随便走走,没想到能巧遇大人,今日有些晚了,要送弟弟回去,来日相见再浅酌一杯。”张若澄已经猜出了永璋的身份,当下说道:“三少爷说的是。”宫门下钥的时间他也是知道的。当下吩咐了跟着他的下人们,让两位少爷做自己的马车回去。
望着一行人绝尘而去,被留在原地的人心思各异,赵方正经过了这么久,脑子也终于转过味来,用袖子擦擦额上沁出的汗,小声确认道:“张兄,那几位是天家……?”张若澄轻轻点了点头。
早在张大人去主动对那两个少年搭话就够惹人侧目了,等他们一走,众人看向何霖的目光极其复杂,其中有人嫉妒有人羡慕,均想:这呆小子走得什么好运,三天都不见他说一句话,一开口就能让他碰上贵人。
张若澄送走了两个小的,开始不经意地环顾众举人们的作品,最终视线落在案上铺的墨迹还未干的新诗上,也不禁赞美出声,出言询问是谁所作时,众人有一瞬间的沉默,何霖因已经是那幅字的所有人,站出来明是刚刚那位小少爷所作,他代为执笔。
当张若澄听到是永珹所作时,表情一变,又重新品味一番,末了,还问了何霖的名字,相谈之下,也对他印象深刻。
且说永珹两个得马车相助,终于赶在下钥前进了宫门,若是再迟一刻都要留宿宫外,成为第一个和第二个因贪玩而被扫地出门的皇子。永珹回到自己的寝宫气刚喘匀,茶还没喝上一口,吴书来那特有的尖细嗓音就在门外响起:“宣四阿哥觐见!”吓得他差点打翻茶碗。
永珹从内室转出来,脸上还带着诧异,用眼神明晃晃地指责:“吴公公,你抽什么风呢?”皇上天天召见,平时也没见他这么大声地门外唱名呀!今天怎么就突然不正常起来。
吴书来被他看得老脸一红,他也是着急嘛。上前说道“我的小祖宗,您可下回来了,内宫里都快翻天了,您出去怎么也没跟咱养心殿的人说一声啊,圣上派人找了您一个下午!”
任哪个爹翻遍了家里找不到儿子,都会心急如焚吧。宫里遍寻不到。后来发现三了哥也同样不在,终于在最近深居简出养病的纯妃那里问到了,原来是两个阿哥结伴出宫玩儿去了。着急的乾隆听到儿子的下落后,脸上表情不仅没松动,还有越绷越紧的趋势。
皇上每次心情稍有不爽,下人们都如履薄冰。大家心里都默默地祈求着,四阿哥小祖宗快回来吧。在御前呆着实再压抑,身为大总管的吴书来,动用职权挑了个暂避风暴的活——到钟粹宫门口来堵人,不过一个如厕的空当儿,四阿哥就回来了,他怎么能不激动,所以刚刚那嗓子真的是事出有因。
永珹一步入西暖阁,就看见乾隆端坐在御膳桌子旁,碗筷摆得整整齐齐,没有动过的痕迹。左手边永珹的位置上同样放着一幅碗筷,看到这永珹小松口气,这是在等他开饭?来的路上吴公公给他说了,皇阿玛中午就开始找他了,一直绷着脸,就是罚他不许吃饭也是有可能的。
乾隆见他进来,没有什么不豫的神色,招手示意他过去坐。永珹颠颠地跑过去,挨到乾隆手边坐下,永珹张张口,想说什么,乾隆已经执起筷子,食不语是宫里膳的规矩,两父子开始沉默地用膳。
乾隆的晚膳比以往拖后了一个时辰,自然是饿了,永珹在悦仪楼把肚子已经填得饱饱的,数米粒吃饭的行为实再是太乍眼。明明不是父子俩不是每天都一起用膳的,可是今天没能陪在父亲身边,而且还因为等自己让他饿到了,竟让永珹有了微妙的负罪感。
他便殷勤地为乾隆布起菜来,他心里有事儿,做事就有些心不在焉,布菜时竟然忘了用备用的筷子,而用了他正使用的筷子。惊觉到自己的错误时,乾隆已经面不改色地吃下了他夹去的食物,永珹瞅瞅自家皇阿玛那个淡定的表情,怀疑他自己太大惊小怪了,这好像是很正常的事。
安静地用过了膳后,乾隆开始处理积下来的奏折,永珹自知理亏,也不敢回去睡觉,只在一旁端茶磨墨地陪着,被抢了工作的宫女内监们,不但没有即将失业的危机感,反而为能远离从下午就开始飙出低气压的万岁身边而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