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想也不是岂人忧天。甚至在场好多人和他一样的想法。因为在别人眼中,永珹只是个半大的少年,虽然看起来家教很好,和他们这一众马上要参加春闱的考生怎么能一个级别,众人都是几轮考试下来,真刀真枪闯过来的,永珹才念了几年书,懂几个典故?
说到底,周荣怕永珹文不成文,受到周荣等人的嘲笑,一向少主动和人说话的他忍不住开口了:“这少爷年龄还小,周兄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
周荣不以为意,反而面向永珹:“小兄弟这就开始?”
永珹到是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孤僻的人会为自己说话。永珹的目光淡淡地从周荣身上扫过,那目光称不上犀利,却无端地让人觉得寒凉,就在周荣僵硬地杵在那里快出冷汗的时候,永珹才淡淡开口问何霖,“不知你愿不愿意代为笔书?”
何霖一怔,接触到他的目光,欲言又止地说:“好。”
楼上的举子们早在周荣这个隐性头头过去搭讪时,就停了大声谈话,小心交流着并关注着这边的发展。听到那个精致却不文弱的小少年要做诗,在桌案附近的人起身让开,方便他们取墨铺纸。
永珹朝那人点点头,那人回以一笑。暗道:这到底是哪家的小少爷,只不过普通的一眼,却让人觉得极舒服灵秀,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样的人?
永珹慢慢踱到桌边,略看了看先前几人的作品,像是在抓住时间思索,他缓缓念道:“酒未开樽句未裁,寻春问腊到蓬莱。不求大士瓶中露,为乞嫦娥槛外梅。入世冷桃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槎桠谁惜诗肩瘦,衣上犹沾佛院苔。”
这些在坐的举子当中,日后会入朝堂的不知凡几,少不了彼此相见。若是今天他不接下周荣的挑畔或都是被难倒,失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面子,而是大清皇家的面子。所以只能把记忆中曹公的咏梅词拿来一用了。
这首诗清新又意境优美离尘,让念过看过的人口齿生香。再配上何霖的字,毫不费力地振摄住了在场众人。这些举人中不乏过了不惑之年的人,几十年的寒窗苦读自觉诗文上还赶不上一孩子,自然一个个羞愧得无地自容。
永璋很惊讶,他一直是跟永珹在一起,自家小弟是什么水平,自是比别人更清楚些。没想到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开心地说:“小四儿,看来你真的是进益了。”
周荣也是一愣,他本来想看着这个少年出洋相,没想到到真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不禁也正视起他来。何霖看着自己亲自执笔的字淡淡出神,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小少爷,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一直站在永珹身后的侍卫队长听到此处眉头一皱,眼看要到下钥时间了,若不能准时回去,他们这些根出来的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这几个书生不仅罗罗嗦嗦,还有人敢出言挑畔,而这个书生明知是不情之请还要宣之于口,简直可气!
永珹对何霖这型的人很有好感,口气温和地说:“有什么事旦说无防。”
何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纸,才说:“公子把这个送给在下可好?”
永珹笑着点点头:“这是自然,本来就是劳你代笔的,既然不嫌弃拙作,请便。”何霖听了他的答复喜上眉梢,从一个人的诗能看出这个人的风骨,能得到赠诗自然是高兴。
其他人到是表情各异,有人羡慕有人不屑,不过,就是没人敢再去何霖那里挑畔,那一排高大威猛的家丁可不是闹着玩的,而那些家丁们的主子,显然对另眼相待。
正在这时,楼梯处传来上楼的声音,掌柜的恭敬的声音响起,“两位大人,楼上请。”
所有举子的目光又都被吸引了去,毕竟他们在此,本来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而这次也绝对没让他失望,率先走上楼来的正是这次春闱中,担任主考官的张若澄张大人,他是乾隆十年进士,官至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擅长水墨山水、花卉,是有名的山水大家。之所以没被选进上书房,不仅因为京中人才济济,还因为他的父亲是当时权倾朝野的内阁大学士张廷玉。乾隆登机后想尽办法减弱权臣的力量,怎么可再把他的儿子放在自己儿子身边。
全国的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历礼部份内的事,张若澄便约了笔帖式赵方正大人商议这次春闱考场安排的细节,相约在悦仪楼,也是因为听说常有举子在此聚会,想提前看看这批举人的才学品性如何。刚进门就被掌柜热情相迎,说正好三楼有一桌子举人在赋诗。这正中两位微服大人的下怀。
虽说是微服,这两位大人还是极有名的,礼部的几位大人,多人曾亲眼见过。一传十十传百,在举子圈里,自然是对他们都认识。众人强抑着激动,其他事情都可以忽略不计,唯一的想法是,怎么引起这两位大人的注意,对于未来的仕途上会顺畅些。若是样貌人品能再入得哪个大人的眼,被招为东床快婿,日后更是省心省力了。
等两人坐定,周荣早就看清了来人的模样。赵方正是他父亲的故交之一,他曾经拿着拜贴和自己的文章上门拜访过。忙上前执子侄礼,“浩泽见过赵伯伯。您最近身体可好?”赵方正对他印象不错,相互照应晚辈,在世交之中也是常见的事。赵方正笑呵呵地点头,说:“好,好,难得在此偶遇。你们不要拘束,老夫只是随便走走。
随即转来对同桌的张若澄说“张兄,这位是我故交的儿子,乡试中得了好名次,文章我已经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