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俞年是在太子东宫。
彼时季修宜刚刚迎娶了世子妃,于情于理,她都是要避嫌的。
不过她的这番主动退避,在外人看来,却竟相当于是在世子爷面前失了宠,冷嘲热讽在这种热闹场合都是少不得的。
莫轻水自己倒是清楚,其实哪里是失宠,季修宜对她从来都没有什么“宠”字可言,无非就是各取所需罢了。
她虽是罪臣之女,不过琴技却是举国闻名,自然也受到了各世家大族自诩风雅之人的追捧,世子殿下季修宜也只是其中之一。
不过若是非要说的话,季修宜倒是其中稍显特别的一个。
旁的贵人虽说追捧她的琴技,却又是瞧不上她的出身,明里暗里都是对她的过去指手画脚,没有丝毫的尊重可言;季修宜倒是更为纯粹一些,只是喜欢将她带在身边,就像是一个显贵一些的玉坠子,说不上什么宠不宠的,不过是个装点门面的物件。
从前时候季修宜走到哪里都还喜欢带着莫轻水,因而两人之间的关系在京城那一众人心中自然也是很耐人寻味的,不过这世子殿下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各位倒也是见怪不怪了。
季修宜新迎娶的世子妃莫轻水也见过,人长得绝色又是颇有才情,更重要的是出身不凡,同季修宜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要唯一说起来就是性子骄纵了一些。
两人定下终身后,那位新世子妃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这个同季修宜走得最近的“红颜知己”一个下马威。
其实说是下马威,不过也就是让莫轻水像是普通伶人一般奏乐,还话里话外讥讽了一番她的身份,旁的倒是没有什么了。
这在世子妃这等尊贵又有涵养之人眼中已然算是了不得的羞辱,是日后再也没有颜面出门见人的大事,却是不知道这在莫轻水的眼中就如同小儿过家家一般,没有半分作用,不痛不痒。
不过莫轻水自然也是知道世子妃的意思,无非就是介意自己从前同季修宜走得近。她同季修宜本就是互利互惠的关系,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自然也就不必再上赶着讨人嫌了,因此也就自觉着同季修宜疏远了。
那日太子在东宫设宴,她受邀奏乐助兴,便也就欣然前往。
一曲终了,满座皆是啧啧赞叹之声,不过却也是不堪细听,其中刺耳之声也不少。
世子妃坐在女子席间的上座,周身的矜贵显赫,满眼的轻蔑不屑,身边没有季修宜的相伴,倒是环绕着不少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官眷,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世子妃倒是一言不发,只坐在这群人中间静静地看着莫轻水,神情倨傲,虽说是没有帮腔,可是那神态动作,分明就是乐得听着周围人对她的奉承和对莫轻水的贬损。
周围的也都是些人精,虽说与莫轻水确实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却也愿意在这拜高踩低一番,毕竟她们同她莫轻水,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我本还以为今日这宴会应当是见不到她了,毕竟世子爷要带咱们世子妃来。”
“你倒是小瞧她了,虽说是失去了世子爷这个依靠,到底还是能凭借着她这一番模样和琴技攀上别的高枝,我看或许是又找上了太子殿下也未可知。”
“模样?她这模样也就只能说是妖艳了些,又怎么比得上世子妃的端庄娴静?终究是卑贱之人,比不得咱们世子妃那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做不出这番伏小做低的模样。”
“说得也是,现在各位都知道她在世子爷面前已经是失宠了,想必若是再不寻一个好出路,将来怕不是会饿死吧?呵呵呵。”
“我听说她是个罪臣之后呢,太子殿下找她来奏乐助兴,也实在是晦气,不知道究竟是助兴还是唱衰啊。”
“其实我看她这琴技也就那样吧,世家大族的许多小姐都是自小耳濡目染,受到名师教导,才情不知比她强上多少倍,也就是恪守着不易抛头露面的本分,所以倒是让她这没脸没皮之人出了风头。”
“这话在理,她的琴音听着总是觉得有一股子风尘劲,倒是辱没了琴音的纯粹高洁,不过想来也是,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演奏出高山流水,曲高和寡之音呢?”
接着便是一阵嬉笑声传入她的耳中,肆无忌惮,倒像是生怕她听不见,白费了她们的一番口舌。
难听的讥讽之声莫轻水一贯是听了不少,倒也不愿放在心上,朝着主人家致过意后便就准备离开了。
莫轻水不甚在意的模样倒是让世子妃微微觉得有些恼火,有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叫人心里不好受。
“慢着,”世子妃眼尖,看见了正在往这边走着的季修宜,慢条斯理地出声喊道,“莫姑娘好琴技,只是这宴会刚开始怎么就着急着要走了?”
今时不同往日,从前她是跟着世子殿下前来赴宴,是客人;今日她只是受邀前来奏乐助兴的,是卑贱的伶人,演奏过后自然是不会久留。
不过这个道理虽说在座的各位都是明白,可世子妃就这么大喇喇地问出来,还引得了周围许多人的侧目,显然就是要让她难堪,想让她自揭伤疤,想让她亲口承认她现在的尴尬的处境,让她方才装出来的云淡风轻毁于一旦。
莫轻水脸上淡淡的表情微凝固,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抬眼却又是正好见到了正在往这边走来的季修宜,后者微垂着头,显然是告诉她不会为她解围。
这样的场合坐满了京城中的权贵,若是为了这样一个曾经随身携带的“物件”伤害了现如今新婚夫人的面子,实在是划不来的。
莫轻水神色了然,心下微凉,虽说季修宜带着她去到过许多场合,也替她解围过,却最是不愿意替她做这等得罪人的是,尤其是这本来就有几分小性子的新晋世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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