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日你在苏家同苏恬儿说的那句‘有的东西是争取不到的,有的东西是不需要去争取的’的意思便是……”
裴清牧想起来在苏家的时候谢陌安同苏恬儿说的那句话,以及当时在马车上让段云起看看身边的人,原来是这个意思吗?他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了,也早就给过她很多的提示了,倒是她从前没见过这些险恶,便觉得身边是没有的。
谢陌安点点头:“我当时说过这是一位贵人同我说的,说起来,这位贵人你应该最是熟悉的。”
裴清牧抬眼看了看谢陌安,一双翦水秋瞳中满是无辜,谢陌安一时有些不忍心说出来。
“正是你的父亲,裴老先生。”谢陌安轻声说道,似乎是害怕惊到面前小鹿似的人。
“我爹?”果然,裴清牧听到后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困惑地看着谢陌安提高了声音,她是不知她爹爹同谢陌安还有什么交情。
不过他这么一说裴清牧倒是想起来了,在葳蕤岭上的时候,她问过谢陌安为何要帮他,他回她说是为了报从前裴老先生对他的一番教诲。当时她却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的,只道谢陌安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报恩什么的听起来虽说是很可靠,不过人死不能复生,她又怎么能够确定她爹爹当真是同谢陌安有过往来呢?
只是如今谢陌安却又是提起了这事,裴清牧倒是想听听看谢陌安会说些什么。
谢陌安低下头就看见了裴清牧一脸思索的模样,也猜到了裴清牧在想些什么,却也只能自嘲地苦笑一声,不知为何,他说的话这丫头好像是从来记不得也是不信的。
“裴姑娘大概是全然不记得了,我第一次见裴姑娘的时候,裴姑娘还只是个在父亲怀中吃着糖葫芦的小丫头。”谢陌安眼眸微垂,似乎是在回忆往昔。
裴清牧自然是不记得了,从前的时候她粘爹爹,她爹爹走哪也都是会带上她的,她去过许多地方,也见过许多的人,却是一个也没记住,如今能想得起来的也只有梦中父母惨死的模样,夜夜将她惊醒。
“倒是真的不记得了。”
“外人瞧着京城谢家高门大户,是让人艳羡的名门世家,而谢家这一辈的谢玉,父亲是宰辅之臣,深受圣上信任尊敬;母亲是镇国公家的嫡女,亦是千尊万贵,这谢玉应便是在这京城中的人上人,自然是要什么就该有什么的。”谢陌安神情落寞,一身月色衣衫将他衬得有些单薄。
“谢公子……同我说这些做什么?”裴清牧不理解,虽说谢陌安帮过她许多,不过她却是没觉得她现在和谢陌安的交情是能够听得这些的,这些高门大户中的事情,自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人人艳羡谢家的谢玉,谢玉却是羡慕彼时坐在裴老先生腿上吃糖葫芦的小丫头。”谢陌安说着却是笑了,“在这京城中却也只有裴老先生同我说过‘有的东西是争取不到的,有的东西是不需要去争取的’这样的话了。”谢陌安脑中浮现出彼时那人同他说这话时的模样,又是看了看眼前同他有几分相似的女子。
谢陌安同谢必甫是一样的,表面上谦逊恭敬、温文尔雅,实则骨子里最是傲慢自大,最是虚伪自私。面上一贯盈盈的笑意是虚伪,不同谢维这般全然不如他的人计较,是因着傲慢自大,从来不爱凑热闹、不爱管闲事是因着自私冷漠。不过对于裴江远,他是发自内心地尊敬敬重。
裴清牧瞧见了谢陌安眼中的悲戚,想要出口安慰,不过却发现不知从何安慰,他不知道谢陌安的悲戚来自何处,也不知道彼时她爹爹是为何要对这样一个骄傲的谢陌安说出这样的话的。
裴清牧发现,谢陌安很是了解她,可她好像对谢陌安一无所知。
“裴姑娘不必这样看着我,”谢陌安看出了裴清牧的意图,继续说道,“我幼年丧母,就算是母亲在世时也是始终缠绵病榻,我彼时年幼,没能尽孝,却也是没能享受到母亲的关怀的。”
“至于我的父亲……谢太师,更是一天都没有从他那里获得过什么温情,我倒原本以为天下的父亲都是如此的,不管是我的父亲亦或是谢维的父亲,都一贯如此,不过那日却有幸见到了裴老先生和裴姑娘,这才知道原来父亲应该是这般的。”谢陌安说着这样的话,面上却仍然是一派温和舒朗的,没有一点怨怼或是不满,许是伪装得太久了,一时倒是有些转变不过来了。
“谢公子……”裴清牧想安慰安慰他。
“满京城的人都说谢太师是教子有方,我也一贯是这般认为的。我年幼时候一直以为,只要我做得足够好,总是能让父亲对我多一些父子之间的感情的。我日日天不见亮就去到书房温书习课,不爱玩乐不喜宴会,形容礼仪不会有一点差错,其实为的也不过是他的一句肯定罢了。”谢陌安苦笑。
“不过也正是如此,这人世间于我来说倒是真的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四时轮转,日月变迁,生而无趣,直那日遇到了你的父亲。虽说并未有过很深的接触,他却是一眼便将我看穿了,所以他同我说‘有的东西是争取不到的,有的东西是不需要去争取的’。”
“父母之爱子哪里是需要争取的,又哪里是争取得到的呢?”谢陌安自嘲一笑,“我父亲他心性凉薄,本就不会爱人,无论我是故作那般懂事也好,去憎恨他厌恶他也罢,他都是不会像一个正常父亲对待儿子一般看待我,我又何必对此耿耿于怀?”谢陌安一双眼睛皎如秋月,在这有些昏暗的环境中却是藏着莫大的心酸。
“裴老先生的一番话,我确是十分感佩,也很是尊敬怀念他。”谢陌安说完便静静地看着裴清牧的眼睛,目光如水,在裴清牧的眼中瞧着却是有些可怜。
他前面说的即说明了他为何一直都护着裴清牧,也解释了他同裴老先生的往事。
“那这般说起来我也算是同谢公子同病相怜了,谢公子不曾有过的痛,我有过又失去了的痛,都是一样的。谢公子要是想明白了就好,这人世间还有很多种情是可以感受到的。”裴清牧没有躲开谢陌安的注视,直视着谢陌安清列的眸子轻声安慰道。
不过她还是想不通按理说谢陌安这么一个骄傲的人却是不该同她说这些才对。
“而我今日将你约出来的要事,也同裴家的灭亡有关。”谢陌安敛了敛面上的情绪,突然认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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