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想著一来了苏州,只消稍做打听,便能投奔旧友,衣食住行,或许就有了指望,这苏州离得又不算太近,想必不会有出事的一日。可惜旧日他那旧友所在之处,早已物是人非,改头换面了。他向一旁的人打听,原来这人不知被哪些狐朋狗友教唆著迷上了赌钱之事,结果偌大的一笔家业,竟然都被输给了人,如今连这宅子都姓了别人的姓,哪里还有他那旧友的落脚之处。如今那人也不知道在哪里躲那些追债的去了,即便寻得见,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他和云墨。
他没了法子,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便越发的没了主意。倒是他问话的那人见他这样,便笑著同他说道,‘小哥实在想要寻他麽?若是要追赌债,只怕连半分钱也追不回。’
他便苦笑著说,‘这位大哥说笑了。这人原是我旧日里的同窗,如今我落了难,一路前来投奔他,也不过想要求个落脚之处罢了。哪里想到唉,真是一言难尽啊。’
那人听他这样一说,也摆正了脸色,不再笑他,倒是细细的问起他话来了。
原来那人姓古,单名一个非字,也是个落魄的教书先生。那古非见他也是斯文一派,又听他说半路遇到了盗匪,被洗劫一空,如今和表弟一路流落至此,便一阵儿唏嘘。那人也实在是热心肠,先是请他去了家里,把他们两个都安置好了,原本想他一起在馆里教书,又听说他起从前是卖画为生的事,便教他重操旧业。等那古非亲眼见过了他的笔墨,也是十分的赞叹,便又张罗著说要替他打听一处居所,也好叫他开张。
那古非的确是诚心帮他,果然帮他打听到那空云寺里有一小庵正空著,便撺掇著他去。不只如此,又借他些本钱,好叫他开张。
他一听说是在寺庙之中,便犹疑了起来,说,既然是庙里的空庵,只怕不好住进去。那人便笑,说,‘我与那庙里的住持相熟,我说住得,自然是住得,难道你是不信我麽?’
那人帮到他这样的地步,他实在是却之不恭,不如从命了,只是心里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实在是一言难尽。
那人见他没了二话,这就笑了笑,说赶得好不如赶得瞧,咱们这就去罢。说著就领他们去看那空著的小庵。那地方果然是好,又有生火做饭的地方,卧房也够宽敞,外面便是铺面,他见了更是大喜,只是手头一时没有现钱,又要看古非的意思,心里便更觉得尴尬了起来。
那住持见他长相斯文,也是个读书人,又见了他的书画,也不先朝要他银钱,倒教他住了下来。
那主持走後,那古非便也要告辞,他也是十分的感激,很不好意思的说道,‘古兄的恩德,小弟实在是没齿难忘。倘若日後有用得到小弟的地方,古兄请千万开口。’
那人便笑笑,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曹兄太客气了。’
说完便告了辞。
云墨一直紧紧的跟在他身旁,也不开口,见这屋里再没了别人,便有些新奇的四下里望著。
《云墨》3(5)
云墨一直紧紧的跟在他身旁,也不开口,见这屋里再没了别人,便有些新奇的四下里望著。
他摸摸云墨的头,然後说,‘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儿,喜欢麽?’
云墨撇撇嘴,把头扭向了一边,却并未说话。
他们两个如今这便算是安顿了下来。那屋里也有人打扫过的,倒也干净,他也不去再寻他人,就和云墨两个尽其所能,把那屋里细心的布置了起来,这便算是周全齐备,就开张了。
古非也是见过他的字画的,之前就知道他要开张只怕为难,还特意借了本钱给他。他岂止是感激,简直都不知道说什麽才好了。那古非见他这样,也好笑了起来,走之前只和他说,‘俗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等开了张,一切就都好了。’
他那时听著心里也欢喜,不想借了那古非的吉言,他与云墨两人自此衣食不愁,比之前他在乡里的光景,倒好了许多。他心里自然也是十分的欢喜,常日里便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意,云墨见他这样,也微微的展颜,似乎也是高兴的。
那寺庙极大,也是异常好的住处,那些小庵不过是借那香火客来住,空著的也不少,所以租给了他。他本意又不是要在这里久住,不过是想避避风头,等那朝廷拿获了罗仙儿,他便替云墨寻了亲人,仍旧一路回乡。
他起初也没想过要如何的指望著这字画,却不料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又没那些希奇古怪的毛病,一般的妇孺老少都爱他的画儿,竟然把他的生意照顾得十分周全。这寺庙原本就大,光是来往进香的香客们就把他的名声远远的传了出去,四处来买那字画的人也是络绎不绝,他见了这副光景,也是又喜又忧。只怕万一惹出了什麽事,必然不能善终。
他也曾偷偷寻了个铁匠,想著把云墨手腕上的锁链取掉,可那寻来的铁匠使了半天的力气,那锁链却是丝毫无损,如何都弄不断的,那人也是吃惊不小,只说,‘我也活了半百,从未见过这样打不断的锁链,你怕是要寻个锁匠才成。’
他听了这话,也是暗暗的心惊,可云墨的神色却丝毫不变,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在意了。虽然那手腕上的锁链只两根指头的粗细,可总这样拖著,毕竟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想来想去,就有些拿不定主意。连这铁匠都打不断的锁链,就算找了锁匠,只怕也不是那麽容易开的,反倒弄得尽人皆知了。他临出寨时那妇人给他的那串钥匙,他也是一一的试过了,可惜却没一把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