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了法子,也是不得已,就旁敲侧击的去问云墨。
在那山里的时候,他也不敢如何的问云墨在那山寨里的事情,想著那时候的光景是如何的可怖,只怕这孩子想起来会吃不消。如今他是想也过去了些日子,慢慢的提起,或许不会怎样。不想他一开口,那孩子就知道他要问什麽了,立时就变了脸色,只和他说,‘不记得。’
《云墨》4(1)
他还想再问,云墨就抬起了眼,倔强的对他说道,‘见你之前,都不记得。’
他心口一震,却也是暗暗的吃了一惊。
云墨说完这句话,就把头扭向了一边,抿紧了嘴唇,再不愿多说了。他见那孩子仿佛忍著怒气似的,便也不敢再多问,犹豫了片刻,就仿佛讨好般的问道,‘阿墨,晚上我们两个吃烧鹅好麽?’
云墨也是个孩子,见他放软了口气,不再提起过去的事,便转过了脸来,也露出笑容,使劲儿的点了点头。
其实他们两个起初都是吃那庙里的斋饭,後来他想著云墨又不比他,孩子这个年纪,毕竟还在长身体。先是请了个街坊来替他们做饭,可那妇人大约还是唠叨了些,把云墨惹恼了,竟然不肯再吃那人做的饭。
那妇人也是气得不轻,对他发了一通牢骚,夹枪带棒的说了许多,无非就是骂云墨是个有人养没人教的,行为举止都太粗野了些。他听了也是暗暗不快,想著云墨虽然不爱说话,也不至於就这样了。只是他心里虽然不信那话,却也不愿把人给得罪了,仍旧是客客气气的赔了不是,又把这人请了出去。
弄到最後他也实在没了法子,皱著眉头想了半日,只好自己去吃斋饭,又每日在外面买了点心小吃什麽的回来给云墨。
那孩子很懂事,每次把好的都留给他,他说了许多次,可那孩子还是很固执,他没了法子,结果就是斋饭一人一半,买回来的点心小吃一人一半。只是他心里却暗暗的咂舌,想著这孩子真是倔强的可以。
可平日里,在他的面前,却也不怎麽瞧得出这副脾气来,有时他也想,或许只是小孩子心性罢了,多教教就好了。
倘若他不开口,那孩子也只是不声不响的,紧紧的跟著他,总是寸步不离的,仿佛怕他丢了似的。有时见他作画,也凑了过来,静静的在一旁看著,倒把他吓一跳。他初时还觉得有些腼腆,就想著怎麽找些事情给那孩子做做。可到了临了,也不过是些琐碎的小事,他也实在是怕累著了云墨。
那孩子虽然不怎麽愿意开口,却知道他的名字,虽然当著他的面就听话的叫他大哥,可背著他的时候,就指著那屋里的摆设,歪著脑袋,叫著应祯那两个字。有一回被他给撞见了,就笑著问云墨,说,‘那是应祯,那你大哥我又是谁哪?’
云墨就用力的摇头,又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後才直直的看他。那目光太过纯粹,每每就看得他莫名的心虚了起来,不敢直面。
後来他才发现,那孩子把喜欢的东西都叫做应祯,他倒是很喜欢从那孩子口里听到那两个字。那孩子的声音没有了最初的那种生硬和低沈,听起来倒是非常的好听,就好像拿指甲盖弹著一把上好的匕首,铮铮作响的那种感觉。
不过他还是慢慢的教会了云墨屋里那些摆设的叫法,应祯那两个字,还是有些太过亲密了。
他渐渐的手头有了些钱,宽裕了起来,便动起了心思。想著若是再多攒些银钱,或许等到了回乡之时,就能把那傅青也一并赎了出来。他原本就是个胆子不大的人,会沾上了罗仙儿那事,原本是做梦也想不到。他逃来苏州,也是情非得以的事情,只是拖得越久,他心里就越是惦记著那傅青,就仿佛是著魔了似的,这几日安定了下来,就连梦里都是那人的影子了,弄得他每日清晨醒来,就是一脸的羞愧,不敢看云墨的眼睛。
《云墨》4(2)
他逃来苏州,也是情非得以的事情,只是拖得越久,他心里就越是惦记著那傅青,就仿佛是著魔了似的,这几日安定了下来,就连梦里都是那人的影子了,弄得他每日清晨醒来,就是一脸的羞愧,不敢看云墨的眼睛。
如今他和云墨两人住在了这里,原本倒也心安,可有一日听那进香来的香客说话,只说那罗仙儿等人久拿不住,皇上也是震怒,只说庙里观里都要搜一搜,只怕这些人装成和尚道姑,就漏了网。那香客讲得是绘声绘色,却把他听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从那一日起,但凡听见官兵两字,或是瞧见那巡街的开道的,他的腿就先软了三分,站不稳,立不直了。
他在青江寨那些日子,为著要画像,山寨里但凡长眼睛的,都是见过他的,他虽然一路逃来了苏州,心里却仍旧是怕的。想著倘若随便哪个要拉他垫背,他就性命不保了。他这便是不做贼心也虚,幸好云墨十分的懂事,又帮他看顾铺面,又帮他裁纸磨墨,他这铺面生意也是兴隆,竟然难得会有闲暇之时。
那孩子见他有时神情惶惶,也很认真的说些话给他听,虽然很有些词不达意的时候,他听在耳里,却不知不觉的,每每就舒展了眉头,不再那麽的担惊受怕了。
有一日午後他在窗前画雪梅。他要画那梅花上的雪,便要用淡墨,云墨便看著那墨便说,‘这一笔不好,这样淡。’
他便笑,说,‘阿墨怎麽这样心急,等我画完不好麽?’
云墨便默默的点了点头。
等他画完了,那便是一张夜月雪梅图,那暗夜里的云彩映著那月亮越发的圆了,梅梢上那细嫩的花骨朵儿上落著一层薄薄的雪,那凉丝丝的意思就沁到了人心里头去。云墨看著那画儿,脸上露出了些惊喜的神情来,倘若那画不是湿著的,只怕那孩子就伸手摸了上去。他前些日子画画,云墨也是在一旁看著的,可却从没见过这孩子这样的眼神,他就问,‘阿墨喜欢这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