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奈罗岛上的最后一枚炸弹，”超人温和地解释，“至于黑门监狱里的那些，我已经移交给福克斯先生，相信他会妥善处理。”
出乎意料的，蝙蝠侠没再和超人保持社交距离。布鲁斯仍然保持凝重神情，但他的语气却远比过去平和许多。
“我以为你不会再插手哥谭的问题，这是我的城市，我向你说明过很多次。”他说。
超人有点沮丧地垂下眼睫，即便失落无法在神子的面庞上涂抹晦色，却也仍教阴影在他的眉宇间闪烁。但他很快眨了眨眼，用澄空一般明媚的双眼将阴霾驱散一清。
“是的，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他说，“但谁知道呢，我想我就是那类不需要听到大声呼救，也忍不住伸出援手的人。弱小的人需要帮助，他们也值得活下来。他们并不是自己选择被淘汰，每一个人都很重要。”
布鲁斯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头：“你在说些什么？”
超人抿嘴微笑起来，这几乎模糊了他微白的鬓角，令他看起来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英雄；较布鲁斯更甚。
“只是一些心声，”他说，“不过我想，眼前的首要问题是登特先生，不是吗？”
“卑鄙的做法，超人。你在窃听全世界，像是狡猾的蚜蜂，寄生在我们的世界。你搅乱了一切，紧接着，又带来了蝙蝠侠。这座城市根本不需要英雄。”
哈维从两尊石雕之间走出，他举着一只银灰色的手枪，枪口正对着戈登一家。他缓慢地将视线挪向蓄势待发的两位英雄，完好的那只眼球闪着精光，而另一只，深陷在嫩粉色的肌肉纤维里，正向外沁水。
“哥谭需要的是规则，黑道家族、犯罪团伙，这些都不成问题，他们可以从一而终地运营下去，只要遵守规则……遵守我的规则。我会为他们安排好每一次选择，就像掷硬币，”哈维扬起一枚银币，“但概率掌握在我手里。”紧接着，他按下保险栓。
超人微微飘高，他放低了话音：“我比子弹更快，登特先生，你的威胁是毫无意义的，请放下枪。你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需要救助。”
登特大笑起来，他的喉咙喀喀作响。“老天，超人，你真是特别有英雄主义情结，不是吗？那么你为什么没能救下更多、更重要的人？露易丝·莲恩、吉米·奥尔森……还有瑞秋·道斯。你为什么没去拯救她？是因为你的恐惧吗？小丑为你布置的陷阱，你怕自己再一次万劫不复，于是索性弃之不顾。”
“超人选择拯救谁和你无关，哈维。你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才是此时此刻，对你而言至关重要的。你没法控制所有人，他们的选择是……自由的。你没有能力掌控概率，更无权定义优劣和他人的生死。”
“你确定吗？你才是那个监控整座城市的人，蝙蝠侠，”哈维看向蝙蝠侠，他用完好无损的那半张脸拧出一个笑容，“至于我的概率学，不如眼见为实。”
他叩下扳机，那只不过是几毫秒的瞬间，红蓝色的身影从蝙蝠侠身旁一闪而过，像是一道无可挽回的光彩。
“不！”蝙蝠侠下意识大喊，但超人已经拦在男孩和子弹之间。
没有金属落地的清脆声响，没有胜利的欢呼；也并非意料之中的钢铁之躯。
最开始弥漫在空气里的是细小的血腥味，如此微弱，以至于习惯在战斗中泣血的布鲁斯没能在第一时间领会到，它来自一块创伤。弹头穿透超人的制服，钻进他的血肉里，撑开一个很小的孔洞，却足以让悬浮在半空的超人坠落在地。
他的神情轻闪，眼睫颤动——颤动得像是零落的烛光。紧接着，他轻轻呛了一口冷气，呻吟被惊愕揉得又远又破。一股疼痛在他的胸口迸溅开来。
那是一声相当细微，几不可闻的爆破声。闷响。炸裂的氪石子弹膨胀起来，在超人的心脏里撑开，血流突然变得汹涌，将细碎的氪石粉末飞快地冲进超人的血管里。
这是第一发子弹。紧接着是第二发。第三发。
即便在被戈登扑倒的同时，哈维仍在孜孜不倦地发射子弹，歪斜的弹道穿透恍惚的、凝滞的超人的手臂和小腿。但后者则像是一樽彻底抽空血色的塑像。
“除掉更碍事的那一个——如他所说！”
哈维的食指紧紧压在扳机上，空弹匣伴随着他的动作咔嗒作响。或许他还有另一支枪，另一枚炸弹，或许小丑正在暗处伺机而动。但对布鲁斯而言，此时万事皆虚，他的听力突然变得朦胧，周遭的一切都成了雾里看花，只除了跌倒在地的超人。
"不……不、不。”
布鲁斯捉着超人冰凉的手臂，鲜血让蝙蝠侠的臂甲变得滑腻，也让他的抓握变得虚软。他没法阻止超人在一片血泊的包裹中，从自己的怀中滑落；而直到这时，布鲁斯才发觉自己正在因不可控的颤抖而变得无力。
超人有点茫然地望着布鲁斯，他的眼睛依旧很蓝，却开始在凄惶的月光中褪色。他的
呼吸如同被大雨踏得粉碎的薄雾，体温则像是不堪重负的海潮，正从布鲁斯的掌心退去。
潮湿卷土重来。寒冷卷土重来。失去和哀怆——同样卷土重来。
“不，不应该这样，”布鲁斯咕哝着，“不应该是这样的。别再流血……停下。”他试着用手掌掩住超人胸前的枪孔，但那显然无济于事。超人轻轻张了张嘴，但从唇缝里流出的并非一贯的慰藉，或者鼓舞人心的用词，而是布鲁斯再熟悉不过——再畏惧不过的鲜血。横布在面庞上的血渍让超人看起来像是一块摔碎的斑驳瓷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