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更让他感到自己的超能力正在众人的怒视中被缓慢剥夺。他倒退了半步,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谴责。在克拉克守护地球的岁月里,他听过太多质疑。因为卡尔-艾尔并不属于人类这一种族,并不属于地球这颗行星。他是异乡异客,失去了他曾经依恋的一切——乔纳森和玛莎、毁于风沙侵蚀的堪萨斯农场,露易丝、吉米,还有在爆炸中湮于烟尘的星球日报。他并不属于此地,与克拉克相关的绝大多数,都在意外和死亡过后远去。他没权利依照自己的愿望摆弄世界的运行,同样的,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呼唤他的帮助。
或许超人的好意并不只是为了这个世界的福祉,更因为他必须在一场又一场灾难、一次又一次幸存过后,寻找排解幸存者愧疚的途径。
但这些高举双手,决定杀死这座城市阴暗面的——母亲、儿子、丈夫,难道他们不也是幸存者之一吗?
噩梦在克拉克的脑海里驰骋,呕吐感狡猾地溜进他的胃里。克拉克再次呛了一声,一股粉末冲进他的鼻腔里。氪星免疫本能让克拉克下意识屏住呼吸,迷惑地侧过头,看向身旁那名神情吊诡的警察。
不知从何时起,他捧着一束艳粉色的花,芯蕊里泛滥开荧光一般的嫩绿色,正在克拉克朦胧的视野中肆意张扬摇曳。
克拉克皱起眉头,轻声问:“什么?”
警察大笑起来,被疤痕撑裂的双唇往他的笑容中增添了侵吞之势。他的笑声“嗬嗬”作响。
“等着瞧吧,超人。”他说。
即便对布鲁斯的全城监控系统颇有指摘,福克斯还是迫于形势,不情不愿地承担起蝙蝠侠的耳目这一职责。在声波定位和监控系统的帮助下,对阿卡姆的清理相当顺利,因此布鲁斯能够赶在预定计划之前抵达奈罗岛。
而戈登早已企足而待。“情况不太好,”他说,“小丑和稻草人达成了合作,恐惧毒气和炸弹把奈罗岛搞得一团糟。几个月前投放的解毒剂早已经挥发光了,大批民众中毒,swat和gcpd完全没法控制局面。我们需要疫苗。”
“那么就给他们疫苗。”
布鲁斯阴郁地蹿进稀稀落落的雨水中,眨眼工夫就将正在调度警力的戈登甩在身后。得益于蝙蝠侠的未雨绸缪,福克斯早在韦恩集团的冷库中储存了一大批用于应对恐惧毒气的疫苗。在阿尔弗雷德的提醒下,布鲁斯将它们设计成吸入式,恰好应付眼下的不时之需。
最重要的是,罗列在蝙蝠侠紧急事态清单第一栏的并非稻草人的创意犯罪。声波系统扫描显示,奈罗岛上遥控炸弹密布,天知道小丑是怎么说服阿卡姆疯人院的精神病人们为他所用,成为搬运炸弹的负鼠。拆弹对蝙蝠侠来说信手拈来,但他总没法在半个小时内清空整座奈罗岛。似乎无论如何,布鲁斯都无法避免牺牲。
“让你的手下尽快摆脱那些受毒气操控的民众,戈登,我需要他们的配合。”
布鲁斯折返天台,这是奈罗岛的最高处,能够轻而易举地将这块哥谭城中最为衰落的片区尽收眼底;这同样也是最好的发令台。
“是的,当然,我马上传讯息,”戈登神情闪烁着将手机塞回口袋,“你需要多少人手?”
但布鲁斯顿住动作。“你在向谁传讯?”他问。
“妻子,”戈登耸了耸肩,“你知道的,这是个漫漫长夜。”
“我可以监听哥谭市的所有电话线路,”蝙蝠侠压低了声音,“但你的那一条却并未囊括在内。我不认为哥谭警局能够为你提供如此严密的通讯线路,就连我一时半会也没法突破防火墙。你在向谁传讯,戈登。”
蝙蝠侠的钩爪准确地探向戈登的腰侧,后者猝不及防,无法阻止那只手机落入蝙蝠侠的手中。他没再质问戈登,但冷峻的目光穿透护目镜,在戈登的胸口徘徊。布鲁斯不愿意相信戈登会成为警局内的叛徒,但他必须做好后备计划。
戈登很快败下阵来。他咬紧牙关:“是哈维。手机来自匿名包裹,但我确定是他。”
“何以见得。”
“他拍了相片,”戈登的话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像是窒息,“和我的妻子以及儿子。”
小吉姆苍白的面孔卡在画面的最中央,靠后的是半昏迷的芭芭拉,而哈维则占据画面左侧,他紧紧搂着瘦小的男孩。在哥谭,孕育犯罪和死亡的场景总是相似。布鲁斯甚至能够看到死神在残损的砖墙缝隙中穿梭,淫雨无法拖曳它的步伐。污流顺着男孩跪倒的双膝向前淌去,排水渠大张着空洞的方口,随时预备着吐出尖叫的死魂灵。
布鲁斯的喉咙硌了一小下,他不着痕迹地扭动脖颈。“定位清晰,”他说,“就在三公里外的私人诊所后巷。”
戈登轻舒了一口气,但他很快又绷紧呼吸,跳上布鲁斯停靠在角落的蝙蝠摩托。
“事态紧急,”他头也不回地踩下油门,“借我一用。”
鉴于戈登的行事态度,布鲁斯并不意外他领先自己一步抵达绑架现场。比起警察局长,戈登首先是一名父亲。他在捕捉到芭芭拉和小吉姆的身影的下一刻,就奔向他们,而布鲁斯则将注意力转移到黏着在四方水泥柱上的定时炸弹。
或许他最好以此为拆弹工程的。
然而就在蝙蝠侠的熔断器靠近炸弹表层的下一瞬间,跳动的倒数定时便熄灭了。一双白皙光洁的手捧住从墙面上坠落的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