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布鲁斯忙不迭点头,“不过我对蝙蝠怪的闹剧略有耳闻。他抢走了属于我的几次头条。”
瑞秋无可奈何地摇头。“布鲁斯!”她似叹非叹地反刍着来自童年回忆的呼唤,就好像眼前的男人为了抵抗命运的不幸,顽固地用保留自孩童时代的幼稚画地为牢,将自己的灵魂围困其中,以为借此便能留驻纯真和欢愉。
“什么?”布鲁斯礼节性地,或者说专属于纨绔子弟本能地抬头微笑起来。他的笑容依旧雅致、昂贵,沁染着豪门贵胄与生俱来的某种香氛气味;但同样的,这也提醒瑞秋,那个勇敢无畏且坦诚的男孩早已经伴随时光匆匆而过悄然亡佚。
“我得去避免我的同事喝光你的窖藏。我可付不起赔偿金。”瑞秋摆了摆手,并未被布鲁斯价值百万美元的笑容晃晕头脑。她转过身去打量本在不远处的同僚,却发现对方已然不知所踪。
“不用担心,女士。”瑞秋循声回过头去,她先是看见一身黄褐色的宽大西服外套,继而才将目光转移到那副如有重负一般的黑框眼镜上。出现在她眼前的高大男人实在与金光璀璨的宴会格格不入,且不论灰扑扑的装束,光是温驯优柔的神态,就足以让他成为这场宴会上的异客。
但他的声音,瑞秋不得不承认,却如提琴般丝柔优雅,无由来地便吸引听者将视线汇聚在他的双眼,心悦诚服地听取意见。
“我在地检官先生醉倒之前,把他扶到了休憩室,”他说,“阿尔弗雷德为他送去了必需品。”
“呃——噢,克拉克,我没及时介绍,这是瑞秋·道斯,我的童年好友。瑞秋,这是克拉克·肯特,星球日报的主编。”布鲁斯像是被自己的语气词呛了一小下,这对在名利场中游刃有余的布鲁西宝贝而言绝不常见。他谨慎地拉开了自己和香槟金字塔的距离,瑞秋注意到他那张极具花花公子特色的笑容边缘嵌进了一小道裂缝。
“多谢你伸出援手,主编先生。我一个人可没法应付烂醉如泥的上司。”瑞秋不无感激地握住克拉克的指尖,轻轻摇动。
“叫我克拉克就好,道斯小姐,”克拉克飞快地眨了眨眼,似乎打算借此掩盖从眉宇间一闪而过的赧然,“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依照这位主编先生的斑白双鬓,瑞秋猜测他总得比自己和布鲁斯年长几岁;而这就更教人稀奇,拥有如此丰富阅历的报社主编,却还能在言谈之间流露出坦然的腼腆,就好像他坚持保留自己身上涉世未深的一部分。克拉克的穿着意味着他绝不会是举着请帖迈进韦恩宅的哗众取宠之徒,而光是想象他用这身旧西装抵御达官贵人挑剔的目光就足够荒谬。
在韦恩夫妇过世之后,韦恩宅几乎再未在觥筹交错之余迎接新客。克拉克或许是多年以来的首位幸运儿。老天,布鲁斯竟然以私人名义之由,在宴会开始前邀请克拉克踏入韦恩宅。天知道这位主编先生在受到布鲁斯不知进退的邀请时会有多么无措!
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几乎令瑞秋按捺不住笑意。但她在下一秒便意识到,不论窘迫与否,克拉克最终接受了布鲁斯的邀请。或许布鲁斯用罗曼蒂克的言辞和手段阻断了年长男人用于拒绝的退路,又或者,他直截了当地利用自己的窖藏,将克拉克灌醉,好哄骗他答应自己所有的请求。但无论如何,这位和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毫无关联的主编先生,最终自愿陪同布鲁斯出席宴会。
但克拉克并不打算让自己成为衣香鬓影的一份子,而布鲁斯看起来则对克拉克的决定不以为意。
他甚至愿意为克拉克抛弃一部分标志花花公子作风的原则。
“也请叫我瑞秋。很难得见到布鲁斯邀请来自大都会的生面孔,”瑞秋稍稍抬高一边眉峰,“你对他而言一定挺特别。”
克拉克本打算反驳,但布鲁斯却像是预料到记者的辩白,沮丧地垮下嘴角。而克拉克的解释则好像连同布鲁斯的欢快神情一并烟消云散。他在瑞秋探究的目光中讷讷无声,紧接着,赧色如流水一般从克拉克的耳后蔓延到脸颊上。
“从小到大你总是很懂我,瑞秋,”不知怎么的,布鲁斯又重新张扬起他的得意神色,“我和克拉克在派对上偶然碰见,只消一眼我就知道他是独一无二的人。”
但瑞秋却像是被布鲁斯高昂的情绪冒犯了,侧过身去面对克拉克,说:“我打赌你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模样了,克拉克。照我看,布鲁斯从没彻底长大过。他的身上永远有一部分属于八岁的男孩。”
令人意外的是,克拉克竟然不假思索地点头。“是的,”他说,“在我心里,布鲁斯永远是一个心怀善意的好男孩。”
布鲁斯气馁地哀叹了一声:“瑞秋,你非得在每个人面前这么说吗?从八岁开始,到二十八岁——”他的目光从克拉克的面庞上轻掠而过,即便惊鸿一瞥,但仍然被瑞秋敏锐地捕捉,“别再叫我男孩了。”他不太自在地拨弄着自己的领结。
“好吧,随便你怎么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说了算,”瑞秋露出意味深长的窃笑,“我得去替上司善后了,布鲁斯,第一支舞时见。”
瑞秋远去的背影让布鲁斯和克拉克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布鲁斯有些愧疚地看向克拉克:“我本不愿意强迫你参与社交,克拉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这帮人。”
“是我自己答应参加宴会的,你没强迫我做任何违心的事,”克拉克安抚性地微笑起来,“况且,瑞秋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