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本该让一切好转的,它是暖和光。但火舌是顺着布鲁斯的躯体向上攀爬的,天知道火浪怎会和黑暗如此相得益彰。布鲁斯低吼起来,他绝对是发出溃败的声音了,这让他比肉体受难更感到痛苦。
紧接着,在克莱恩饶有兴致的凝视中,他跌进滂沱大雨,跌下阳台。但他并未坠落到底,一个干燥的怀抱接容了布鲁斯,几乎在同时,由于冷雨而在布鲁斯的躯体上凝结的寒意便被驱散了。布鲁斯紧紧抓住飘扬在自己手边的艳红色披风的一角,软和的,温暖的气息将布鲁斯彻底包围。他被搀扶到一块还算干净的阳台上,而及时出现的超人始终没有放开和布鲁斯紧握的手。
“毒气,”布鲁斯断断续续地呢喃着,言词反复,“中毒了。这是毒气。我需要……阿尔弗雷德,帮助,我需要帮助。”
破落古井中的恐惧,幽冥巷弄里的愤怒,只影漂泊的旅途中的孤寂,它们成了连锁反应前仆后继的列车,将布鲁斯的话语碾得粉碎。他甚至微不可察地痉挛起来,本能地靠近身旁唯一的热源。有那么几秒钟,他疑心自己重新成为跪倒在小巷中无能为力的男孩。不仅由于这熟悉的恐惧,更因为此时此刻,牢不可破地怀搂着自己的怀抱。
那就像是时空的回环,旧日重访;同样的,又像是几十个小时前从布鲁斯跟前逃离的克拉克·肯特再次现身。他毫无芥蒂地拥抱着布鲁斯,迷迷糊糊的,因此也是极端柔软的。
“超人……克拉克。”布鲁斯颇有些蛮横地将自己被面甲覆盖的面庞靠近身旁之人的胸口。他能感觉到面甲的尖锐之处陷进对方的皮肤里,但他同样也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正变得富含暖意。他的下半张脸靠在对方的肩膊上,双唇抵在他的颈侧。
随之而来的是不可忽视的动作僵硬,就好像星辰之子也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的,超人放缓了呼吸,他轻轻地拍抚着蝙蝠侠的后背。
“我已经通知他了,”超人轻和地开口,“保持呼吸的频率,我会带你去找他。”
为此,他轻轻推开了自己和蝙蝠侠的怀抱。但蝙蝠侠飞快地捉住超人的手臂,他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盯着超人的面庞。
“不,”布鲁斯斩钉截铁地说,“……克拉克。”
克拉克的心跳有那么短暂半秒的失速,他下意识地用空余的另一只手抚摸自己的双眼。没有黑框眼镜,没有任何能够把超人和克拉克·肯特发生联系的线索。他试着让自己的手臂从布鲁斯的钳制中解放出来,但饱受恐惧毒气折磨的蝙蝠侠反而变本加厉地将克拉克拉近,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眼睛,那蓝色的双眼,在黑暗的狂暴风雨中本该如同莹莹鬼火;但布鲁斯用模糊的视野琢磨那双眼的轮廓。那是一对簌簌晨星。
他不着痕迹地用冰凉的手指碰了碰超人的脸颊。“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克拉克,”布鲁斯颠倒反复地说,“这很危险。你应该离蝙蝠侠远一点。”
“很抱歉,克拉克,我不是故意想要冒犯你,但我需要这么做。你会需要我的道歉吗?”布鲁斯微闭双眼,梦魇令他快速眼动,他握住超人手腕的力道变得愈来愈重。
克拉克犹豫了一小下,继而扶住了布鲁斯紧绷的双肩。他细心地替布鲁斯揩去冷汗,低声开口:“我知道。布鲁斯,我从没对你生过气,别再为此自责。”
他不敢再拥抱布鲁斯,生怕因为过度的亲密接触,泄露太多有关双重身份的讯息。但同样的,他也没从布鲁斯身边离开。
克拉克跪坐在布鲁斯身边,直到阿尔弗雷德根据布鲁斯的发信器,准确地出现在超人和蝙蝠侠的身后。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超人先生。”
难为情的笑容让超人在昏暗之中更显出凡人的姿态。阿尔弗雷德的道谢让他慌忙松开了手,好同呻吟着的蝙蝠侠保持合理的距离。他站起身来,像是打算假装方才的亲昵一幕只是误会产生的假象。但在他迈向空荡荡的窗外时,超人再次转过身来。他终于无法掩饰眼中的忧虑。
“照顾好他,管家先生。”他叮嘱。
“……阿尔弗雷德。”
布鲁斯睁开双眼,过于强烈的阳光让他一时间无法分辨虚实。他停顿了几秒钟,然后问:“我睡了多久?”
“两天,”阿尔弗雷德说,“今天恰好是你的生日。”
布鲁斯不以为意地摇头,他追问:“超人在什么地方?我被毒气袭击之后他就到场了。他在哪里?——他是否说过什么?”他是否认出在恐惧毒气中挣扎的蝙蝠侠,就是二十年前在小巷中恸哭的遗孤?
“在我找到你之后,他就离开了,”阿尔弗雷德把电解质水塞到布鲁斯手中,“他又不是只需要拯救你一个人。”他及时阻止布鲁斯说出更多有关蝙蝠侠的奈罗岛遇险经历,随后陪同心照不宣的福克斯走出卧室。
“对了,布鲁斯少爷,”阿尔弗雷德突然说,“肯特先生正在楼下等你。”
——肯特!布鲁斯猛地从床上做起,他顾不得扣好衬衣,只是披着睡袍,就急匆匆地奔下楼梯。年长的报社主编正站在窗边,旧色的绒布窗帘萎顿在角落里,恰到好处地为克拉克拨冗出一道阳光。克拉克显然没把注意力放在身后,他沉默地凝视着正在后院和后厨中忙碌着的帮工,他们正在紧凑地为布鲁斯的生日宴会做准备。光华璀璨的餐具和奢靡的餐点源源不断地被运进韦恩宅。
但克拉克轻轻叹了口气,并不是因为他不愿祝福布鲁斯的诞辰。他所惆怅的是他的男孩选择的前途之多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