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谨一愣,随即点点头,却不明白我问这个做甚。我冷笑,“他被你招来的道士害死了。”颜谨一抖,飞快道:“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国师要做些什么!阿莲,国师已经疯了,他遭到天谴报应了!”
我听了只想笑,他遭天谴报应,又关出云山上生灵何事?“你还记得当时离开村子时的抱负么?还记得送你棉袍的邻家大娘、你曾拼命求药的老人么?京城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你才离开几个月,就已经变得我完全不认识了。你在这里,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这样的交换真的值得吗?”
颜谨目中闪过阴霾,抓起茶杯一口气喝了半杯冷茶,良久才道:“阿莲,我不过是为国君求长生不老,你作为臣民,难道不也应该如此?还是你在神仙身边住久了,就以为自己与凡人不同了?”
那日他在山上,也对师父说了难听的话,我忍不住想要打他被师父拉住。如今我竟已能心平气和,原来不是京城改变了他,而是他从未变过。
他和绛允、和无泷天将都是一样的。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若是先前我或许还有质问他的心情,现下当真是心灰意冷。站起身,“颜大人,我先告辞了。”便走出了茶楼。
胡昭跟在我的身边,待走出半条街后,道:“你要防着他。这样的小人,是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的。”我禁不住缓了脚步听他细说。“颜谨背后是睿王爷,皇帝的几个儿子争太子的位置,变着法子讨老子欢心。上次颜谨出的长生不老的主意,还说动了国师,虽然失败,这次你出现在他面前,他难免不再起贼心。”
“你是说,”我蹙眉,“他会利用我去威胁师父?”胡昭点头。“可我现在惟王府,他们也敢动我么?”
胡昭沉默半晌,才道:“阿莲,如果我是你,就马上离开。如果薛惟春保你,便要和最亲的兄长反目。”
他说得有理,我点头道:“待我回王府和阿惟告别了。”
夜谈
回到惟王府,阿惟却不在。我有些意外,他明明不舒服,怎么还往外跑?阿平道是睿王爷找,我便不再多问了。
在景园收拾完行李,白觞就在院子树下站着,静等阿惟回来。自从回到王府,他处处透着异样,我又如何看不出来他对睿王爷的感情。
我的手掌握紧又松开,指尖扎痛掌心,阿惟还是没有回来。
胡昭的话尚在耳边回荡,我知道自己应该马上就走。站起身倚住门,我害怕他一语成谶。如果阿惟带着睿王爷闯进来抓住我,我根本无处可逃。
但我还是很想相信他。
我所求不多,不过是朋友对我信任的回报,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对他道一声珍重。
阿惟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站在景园门口,就像我第一次见到睿王爷的那个晚上一样,搬着板凳,提着小酒。
他是一个人——我不禁松了口气,“你又拿着酒做什么?别忘了昨天醉成什么样!”阿惟笑眯眯地嚷嚷,阿莲你自己不喝酒还不许别人喝,这是□裸的嫉妒啊嫉妒。
我无语,坐在他的身边。春天的夜晚十分美好,夜风送香,已有好几日没和阿惟这样平静地坐着了。“阿惟,你和你说过么?我从前有一个朋友,和你很像。”
阿惟哭丧着脸,“阿莲你知不知道替身真的很虐?”我打他的头,“去你的,还没开喝就没个正经。”阿惟笑一笑,“阿莲的朋友,一定是很好的人吧。”
阿彤并不是人,但的确是很好的狐狸。“阿惟,明天一早,我就要离开了。”
阿惟淡淡哦了一声,“阿莲要回家了么?”我愣一愣,然后点头,“嗯,要回家了。”阿惟微笑道:“你看,我们刚刚相遇的时候,都是离家出走的。现在我已经回了家,阿莲也要快些回去哦。对了,阿莲家里有些什么人?他们一定都很想阿莲的。”
“唔,有我的师父,还有几个朋友。”阿惟羡慕道:“真好,听上去就很热闹。”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阿莲要听我家的故事么?”
他的家,不就是皇家?我点点头,虽然不想和皇家扯上关系,但我知道此刻的阿惟需要有人听他说话。
他便轻声说了起来:“父皇年轻的时候,南征北战,平定我朝疆土,是一位人人称道的大将军。那时他还是太子尚未登基,几个皇叔皇伯之中没有能和他比肩的,皇位于他实在如探囊取物。后来他当上了皇帝,天下安稳再无战事,他沉浸国事日理万机,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父皇诞生的时候天边突现彩云,皇祖父极为高兴说这是天降神子,将来一定是要做天子的。父皇从今往后果然顺风顺水,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得极好,从未有过失败。他的几个儿子,甚至包括我大哥,决没有一个是能比得上他的。现在他年纪大了,想起史官记述的出生时候的光景,竟相信自己真的是天上的神仙来凡间走一遭。江山由他安定,国土由他掌握,泱泱天下,他如何肯放下?”
“所以,”我接过口,“他想要长生不老。”
阿惟点点头,“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做什么都是随心所欲,又怎么舍得死?大哥和二哥看中了这一点,便在此处讨父皇欢心。他们找来一个道士当国师,整天为了些神神鬼鬼的事弄得朝中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百官不再想着治理国事,而是跟着皇子寻找各种民间秘法。”
我有些不解,“可是皇上真的长命百岁了,两位王爷不也永远当不了皇帝了么?”阿惟摇头道:“这倒不会。父皇早有言在先,谁能先替他寻到长生之法,他便将皇位传于那人。他若是羽化登仙了,又岂会拘泥于人间一国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