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附近吃吧。”静好走过去,建议。
钟羽说:“先带你去个地方,沿途把那件事跟你说。然后再回来吃饭。”为静好拉开车门,说,“我们部门的车,下午还有个采访。”
两人坐定,车子便顶着秋日的骄阳一路疾弛。
静好一直撇头朝向窗外,外边的光线斩钉截铁、黑白分明,□的地方阳光闪耀,一地银白,被摩天楼遮蔽的地方又似铺着浓密的阴影,让人陡生寒意。车影、人影不时漏进窗来,叮当作响。
“那件事,本来想一辈子守口如瓶,一是怕你承受不住,二是我也有我的私心。但是既然周岁安撕开了一个口子,与其让你在里头胡乱猜测,不如打开天窗说吧。不要担心我会粉饰自己,我的原则,一样东西若出现裂纹,一定要让它碎到彻底,否则会遗憾。我不想你离开我有遗憾。”钟羽淡淡的笑。
居然这样说,这是什么样的人?
“我想了一上午,知道只要说穿,有可能会彻底失去你,但是,对我们俩来说,这件事本身就绕不过去。要么就从碎片中重新建立坐标,要么就让它把自己彻底扎伤,或许只有彻底地伤过,才能痊愈。”
随着钟羽的叙说,10多年前的往事汹汹驶过来,青春的惨烈余韵雪花一样落下,落下……
雨沙沙地敲着玻璃,化成水痕,蚯蚓一样蠕动。
蓝色屏幕在雨的静谧中变幻着妖娆的画面,拽出哑巴深浅不一的呼吸。他全身发紧,弹簧一样拉到极限,快崩裂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内心的动物园。他们都是饿极了的猛兽,放出来后,就红了眼,肆意地咆哮,撕扯。
他难以自控,闭上眼,身体痉挛后,发出了低低的呻吟。
风暴平息,他于快慰后有浩大的虚空。怔忡着将电视关了。然后擦掉污迹。发呆。夜色更静。钟羽还没回来。
他明白,钟羽是怕他不自在,故意出去的。但是他还不知道,这对他来说,算好还不是不好?望梅止渴,还是引火自燃?此后是用这样的鸦片苟延残喘,还是握紧拳头,愤恨、绝望?
他不明白。只是空虚。
钟羽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水。整个人如斗败的公鸡没有一丝精神。
哑巴用表情询问,怎么了?
“没事。”钟羽瘫在地板上。
哑巴拉他起来,拽他去卫生间。
钟羽洗了很久,才梦游一样出来。可能累了,他躺到床上。怔忡片刻,他对哑巴说,“你说我做得是不是很过分。”
当然哑巴不会回答,他接着将跟周岁安的交易说给哑巴听。
“我是气不过他那种自以为是的样子。你想,我跟他是一个父亲生的,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用承担,可以无忧无虑做祖国的花朵,而我,姐姐疯了,妈妈死了,孔市长入狱了,单秘书长残疾了,明明与我无关,可是每一件事都要我去承担。我真羡慕他们可以轻松,可以为所欲为。人和人难道真的没有平等一说吗?”激愤的语气低下去,钟羽发着愣,又道,“阿元,我很累。我现在觉得自己变了很多,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不想看自己这样,可是又没办法控制自己。就想发泄。你明白吗?我其实不想针对他,可是谁叫他拥有和我相同的血缘?说完那句话,我是消了气,可看他跪在雨中,又觉得我很残忍。阿元,你说我过分吗?”
哑巴写字给他,“你不会真的拿钥匙去打开姚家的门吧。”
“你当我什么了?我只是要让他难堪罢了。我要他知道这世界不是黑白分明,同志,你能做英雄是因为你运气好,别人让着你了,给点压力你,你其实狗熊不如。”
“这个心态不好。”
“也许——”钟羽气一松,把目光瞥向电视,转移话题,“怎么样?刺激吧。外国女人就是身材好。”看哑巴没反应,钟羽拍拍他,“用不着羞耻,这很正常。”
哑巴不是羞耻,是想起小时候,在床上跟静静讲故事,静静躺在他胸前,渐渐地沉入梦乡,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他那时候忽然有了渴望,想抱着她做长久的好梦。
当然只是渴望。
但是这些纯粹的渴望在经年后点燃,就沾染了欲望的气息。
翌日,哑巴上白班,中午许姨从姚家出来顺道看他。
“阿元,咱还是换个工作,全是汽油味。”许姨坐在床上,呼扇着鼻前的空气。这句话她说了很多次,每次来,每次说,但是每次都践行不了。换个工作哪有这么容易。
闲话几句后,许姨一拍大腿,忽说,“哎哟,静静差点出大事。”
哑巴一凛。
许姨神秘道:“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啊。姚教授说出国,其实没有。因为那女学生跑出来了。她找姚教授,好像是想跟他在一起,姚教授只能应付她,把她带去宾馆,又赶着回学校处理事情,只能悄悄把我叫去看着。那女学生,看着也满正常,但是手里总抱着一个矿泉水瓶。我说你渴啊,她神秘地笑笑,说是给别人喝的。我后来才悟出来,可能是硫酸,万一姚教授不同意,就用来泼静静。姚教授也知道凶险,没出国,悄悄把她送回去了。哎哟,你说这事弄的——”
哑巴听到硫酸,心都悬起来了。待许姨走后,他立即奔去水利局,把许姨的话告诉钟羽,钟羽连忙致电家里,从父亲嘴中,得知姚书存真的在他家,姐姐又犯病了。
“你姐天天等他,他不来。你姐就跑去了。也是我松懈,那几天看你姐没啥大碍,就去县里买农药。等我回来,你姐已经在a市了,姚老师给我打的电话。说第二天送回来,让我放心。”父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