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好的行李已经被一个司机模样的提到手中。小于举着那张牌,目光在人潮中左奔右突,其实是徒劳的,人他也不认得。
静好拿着来宾名册翻着。与会人员除了他们系统的,尚有发改委、经贸局、环保厅的代表。媒体总共来了三家。当然,谁都知道参加这类会纯粹是玩的,主办方一定会给记者们准备好周全的新闻材料。
一阵后,静好听得小于已经热络招呼开了:您是钟老师吗?
“钟羽。”
静好一惊,抬头,正是那个跟她同一包厢的男人。发过愣后,想想也不奇怪,票是鸿达送的,a城就他们两位参加,连在一起正常极了。只不过,一个记者拼命欣赏自己的文章,就有点太那个,自恋了。静好竭力忍住笑。在小于的介绍下,与之握手。
笑还是憋不住偷偷溜出来,在嘴角扯出弯弯的弧线。他看着她,居然也笑了。这点心照不宣的笑,把共坐的尴尬掩盖过去了。
上了车,才知会议地点不在d城,而是在d城下手一个尚未被开发的小镇。从这边过去,尚有3个小时的车程。小于在车内诉说着那个小镇的种种美妙。山好水好人也好,据说那边的农人还有夜不插销路不拾遗的美德。路边种的瓜果蔬菜任君品尝,不带要钱的。这对静好来说,简直是个意外的惊喜。因为d城她一点都不期待。
“钟老师,您以前来过d城吗?”小于左右逢源,看钟羽话少,就跟他搭一搭,惟恐冷落人家。
“叫我钟羽好了。我经过,但没玩过。”
“没啥可玩的。”静好接过话茬,“那号称全亚洲第一的黄金海岸早就被汹涌的人潮糟蹋的不像样了,据说如今的沙子还是从北海运过去的,海水色泽更是复杂到叫你以为自己是色盲。嗨,小于,我当时还想,你们安排这边是不是为节省经费啊。”
“现在知道了吧。不来可是会后悔的。”小于道。
静好与钟羽并排坐在后座。车厢不够宽大,当然主要是山路崎岖,他们时不时就要撞到一起,这让静好略有拘束。因她平衡性不好。坐公交车,只要司机一刹车,她必定是那个被狼狈甩出去的。以前但凡坐公交车,她上车第一件事就是牢牢抓住椅背或其他杠杆。可这小车,她没有办法抓,身体随着盘山公路扭来扭去,最终还是免不了要扭到人家身上;碰到了,她复位还要花上不少时间,很多时候不得不借助他的帮忙。他抓她胳臂,或者扶她的腰,力道恰到好处,并不轻薄,可她总觉得有一股子亲昵在里头。这叫她没来由地心慌。也许是想到了那个黑暗中的男人。
他搂她的腰时温存、熨帖、不过分绵,也不特别紧,让她于放松和舒缓间生出电流一般的酥麻来。也许还因为有紧张与惶恐交织在内。那情感的烈度才那么强,事后的回味才那么明亮。
她的脸微微烧起来。他是不会在她生命中出现了,有时候,在黄昏的阳台上恍惚,看暮霭把城市染黑,看霓虹又破开黑暗,她会不自禁想,他此刻在哪里呢?真的很奇怪,这世界上有个人与她有至深的交缠,但是他们彼此陌生。
每次这样牵记他,她体内都会升起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像泡沫一样让她漂浮,又像沸水一样让她疼并且激荡。
她此刻有了忧伤。因为这么多年,她没法忘记他。
而她知道应该忘记。她要回归正轨。这个假期后,如果不出意外,她会考虑接受周岁安。
小于还在跟钟羽聊着,浮浅的话题,像鱼窜出水面的脊背。
天色暗了下来,袅袅的炊烟舔着灰色的暮霭,归巢的鸟儿乌泱泱横过天空,黄色的夕晖从林梢游走,夜的黑就大片大片沉沉碾压过来。司机打开了车灯,暗淡的一柱,惊心动魄地照亮一寸寸歪扭的山路。静好本是对窗赏风景的,后来就怕了,因每次头一扭,感觉就在悬崖边,司机师傅开个小差,他们似乎就要暴毙山崖。她小心地向车内挪了挪,索性闭了眼打盹。
后来是真睡着了。等到有人死命拍她,她才悠然醒转,发现已经到目的地了。
“正在考虑是不是把你扛下去。”钟羽对了她说。眼睛里有一点点调侃。
“好啊,偷回家给你作小媳妇吧。”她顺坡回答。在机关混了多年,也知道某些场合需要用暧昧调调色。
“可是估摸着,你也有一个小猪崽那么重吧。”他继续道。
她面目红了红,一想,自己也不是小姑娘,又摆出老女人的派头道:会不会说话啊。不会说话,吃几块糖把嘴皮子磨甜一点。说着钻出车了。
横在面前的是一座园林式山庄,圈着大片的天然的风景,又补缀着亭台楼阁,既有野趣,又有匠心。倒不叫人反感。走进大堂登记,锃亮的地砖,雪白的墙面,应是新建不久。果然,小于说,是他们公司造的培训基地。因为选址幽僻,加之当地政府有心开发旅游,地价和造价都不高。
“这么划算,我建议你们公司把这座山包了,索性投资开发旅游。”静好拿出身份证,边跟小于开玩笑。
小于说,我们哪里有这样的财力物力人力,姚主任,我倒建议你在这边盖房子,以后养老。
静好说,等我老了,这儿估计跟家乐福一样人满为患。
“姚处——”这个时候,鸿达的副总和几个经理级人物过来迎客了。
静好略事收拾后,又被他们招待去餐厅用晚饭。在餐厅,已经坐了别单位的几个代表。大家互相认识,派发名片,联络感情,很快熟了。静好注意了下,钟羽并没过来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