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哭什么哭?”孃孃嗔。
她庆幸还有孃孃。
手术是在县里的医院做的。孃孃跟医生说是她的女儿,还年轻,求她下手时轻一点。医生白了她们一眼,很为这种堕落的家长和堕落的孩子不齿。
很多年来,静好已经忘记了那个耻辱的眼光,却无法忘记那种疼痛。粗鲁的、暴躁的、冰冷的,经久不息的,痛。
穿了衣服出来,孃孃把红糖水递给她,她喝了几口。
孃孃说:好了,没事了。好好养养,一点事都没有。
她咬着唇,点点头。
出了医院,有阵风没头没脑地刮过来,卷起腾腾的烟尘。在烟雾中,静好觉得自己好轻啊,如羽毛,如草芥,如尘埃。在的时候,她不觉得分量,挖走后,却似少了灵魂。
她知道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不是一个未成形的孩子那么简单。
那个酷夏,她在山里,总是觉得冷。
阳光明明地照着,她披着衣服,下摆有点松,她团住,护到腹部。可那种冷是怎么焐也焐不热的。
孃孃的儿子全外出打工了,院子里静悄悄的。
她把冬天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翻晒。年纪大了,一搭一搭说着话,像场院上零散啄食的麻雀。
静好比正常学生晚报到了一个月。她爸爸跟那边学校打了招呼。原因是生病。
进l市师范学院后,她就变成了一个寡言的人。
好比一只蚌,用坚硬的壳,把自己包了起来。
3
静好洗了脸,从卫生间出去,神色如常。
爸爸盯着她的红眼圈,说:你没事吧。
“只是想起妈妈。”她找了个爸爸没法再问下去的借口。
跟爸爸对坐吃饺子的时候,静好收到周岁安的电话。
“静静,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周岁安在一家猎头公司上班,明天有个面试,客户非要凑够三个candidate,周岁安手头只物色了两个,便拉静好去作炮灰。那是一家旅游咨询类公司,跟静好供职的a局还算对路。静好原不想去,但是奈何不了周岁安的软磨硬泡。什么“一个好汉三个托”,什么“你是我的黄金候选人”,甚至“拿了佣金对半分”都出来了。静好要不答应除了不给他面子也是跟自己过不去。
“好。”略犹豫,静好答应了周岁安。
“是周家的孩子吧?”爸爸看静好收下手机,问。
“恩。”
爸爸接着说:“静静,你年纪也不小了,可以试着谈谈朋友,交往交往。我看岁安对你挺上心的,要不你跟他处处——”
静好心里微微地卷起一缕讥讽。
上大学后,她埋头读书。不问其他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