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脚用了十足力气,胡乱踢出去,正好踢到周千乘伤腿膝盖上。啪一声闷响传来,毫无防备的周千乘被踹到后仰。
大概是真疼了,他弯腰揉着膝盖吸气,脸上肌肉都是扭曲的。
苏沫没再管他,转身走了。
周千乘在后面跳着脚跟了两步,没跟上,只好又坐到轮椅上缓一缓。不过疼归疼,他心情很好,苏沫愿意跟他闹,跟他发脾气,总比什么反应都没有强。
苏沫下了电梯,往自己房间走。尽头的那间房门打开了,阿旗探出头来,看到只有苏沫一个人上来,有点讪讪的。
他俩在楼下吵架挺大声,阿旗那么警醒的一个人,打开窗户就能看到楼下的情况。
他直觉这时候少惹苏沫为妙,刚要偷偷关上门,却不想苏沫早就发现了他,大步走到他跟前,瞪着他看。
苏沫不客气地问:“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周总长要把你带来云城了吗?”
阿旗站直了,不敢动,只敢摇头。
“因为他要把所有可怜的因素聚合到一起,因为我瘸了,因为我把你工作调整了,我每天看到你们两个,就算不产生愧疚,也拉不下脸来赶你们走。”苏沫冷哼一声,回头看着刚出电梯的周千乘,“周总长果然打得一手好牌,机关算尽,一点亏不肯吃。”
说完转身回到自己房间,砰一声关上了门。
阿旗瞳孔震惊,看看周千乘的腿,又看看苏沫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默默闭紧了嘴巴。陈主任有些惊悚地发现,周千乘竟然是站着的。
他下午回宿舍,要给苏沫送点东西,平常他是不来这层楼的——自从周千乘来了,苏沫住的这层楼就被清空了,除了对面住着周千乘,两头两个房间分别住着他的两个保镖之外,再无其他人。
陈主任把带来的一袋水果放到苏沫书桌上,然后着急忙慌比划着:“刚才,我进来,那个谁,对面,他开着门,竟然是站着的!”
苏沫正烦着,但对陈主任不好甩脸色,就很直接地说:“是的,他能站起来了,还有,陈主任你不要这么说话,对心肺功能不好。”
“他什么时候站起来的?我的天呢!”陈主任还在手舞足蹈感慨万千。
苏沫将话题拽回来,问他:“有事吗?”
陈主任这才想起来什么,赶紧说明来意:“这不是调研组那个王姐让我给你带了一兜水果,说是中午她儿子踢球打到你了,她本来想亲自来的,被我拦下了,要是让人看到那个谁就住你对面,指不定传出什么来呢。”
“打到的不是我,”苏沫冷静地说,“是那个谁。”
“……”陈主任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问:“严重吗?”
“嗯,严重。”苏沫说。
“……”陈主任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问,“多严重?”
“打得站起来了。”
“……”
苏沫听着门外很轻的敲门声,没搭理。
他其实不怎么生气了,只是在初发现周千乘是装瘸时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在心软,悄无声息,潜移默化,这心软让他变得柔软,差点忘了周千乘是怎样一个人。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可让他心硬起来,也很难。
方才周千乘冲过来时,那一瞬间和少年时的影子重合。仿佛他们之间磋磨和空白的这十来年被周千乘几步跨过来。就像刚才那样,用最快的速度将距离无限拉近,近到那些曾经的伤害仿佛消弭在时间裂缝里。
心硬不起来,也软不下去,这让苏沫很焦虑,很焦虑。
敲门声过了一会儿停了,周千乘大概觉得自己没脸,没再非要让苏沫开门。苏沫躺到床上,决定什么也不想了,周千乘既然能走路,也该滚蛋了。第二天顾望来接人。一场雨过去,天气逐渐变得干冷,白天很短,夜晚拉长。顾望穿着黑色大衣站在院子里等周千乘,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又不太一样。
苏沫和周千乘说:“你先别走,随便找点事做,我要和顾望聊一聊。”
周千乘皱眉:“你们有什么聊的?”
苏沫:“你管我。”
周千乘:“……”
于是周千乘让阿旗洗了一把拖把,开始仔仔细细给苏沫打扫卫生。桌子擦了,地拖了,隔着窗户往外看,苏沫还和顾望站在一起说话。
苏沫问:“云际的时间定了?”
“嗯。”顾望情绪看着很平静,“年前。”
“怎么这么快。”
顾望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苏沫看着他,又问了一遍:“怎么这么快。”
顾望不得不答:“若莱家族祭祀日,一年两次,年前一次,年中一次。”
苏沫:“所以是想赶在祭祀日之前办了。”
“对。”
“你挑的日子?”
顾望用力闭了闭眼:“对。”
若莱家只提出尽快结婚,但具体日子尊重周家意愿,让周家来定。周千乘懒得管这些,随手把问题丢给顾望解决。
“综合了所有的天时地利,考量了政治和人情,家族和利益,选了这个日子来结婚。”苏沫说,“你可真是,公事公办。”
顾望靠着一棵梧桐,枯黄的叶子落下来,轻轻触碰到他指尖。他没管,叶子又往下飘,风一吹,落进远处一块泥泞地里。
“我小时候在周家玩,见过云际很多次,但没印象了。”苏沫陷入回忆中,“他总是躲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大家玩,不说话,不加入,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总之完全没存在感,大家都把他当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