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了你,可他们不答应,我该怎么办呢?”
轰隆一声雷鸣,劈碎了王庭的穹顶。
“你们想干什么?”卡斯托耳脸色煞白,从这些目光里意识到了什么,张开双臂想要阻拦,却被门口的叛军压制在地上,脸按进碎裂一地的水晶穹顶间。叛臣们的尾鳍掠过他的背脊,狞笑着涌入王者的巢居。
大门重重关闭。
鲜血从开裂的额角淌进双眼,卡斯托耳气息奄奄地朝紧闭的门爬去,又被守门的叛军架了起来。
“看看他啊,真是漂亮,真是完美啊,一点残缺也没有……怪不得父王会为了你抛弃我们……”
“听说海王星的王是条能够自己孕育后代的创世人鱼,我们来检验一下是不是真的怎么样?”
“不让我们拥有奴隶,那陛下就自己来当我们的奴隶吧?”
“你们是谁……是怎么进来的?放开我!”
狞笑声,喘息声,吼叫声,厮打声,哀哭声。
混杂成黑暗的风暴,从紧闭的门内呼啸而出。
无休无止,长夜无尽。
次日清晨,心满意足地从门内出来的首位施暴者俯视着门前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死士,抓住他的头发,轻笑:“卡斯托耳,你完成了我交待的任务,我本该奖励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赏给你,可你不应该奢想带走我们的战利品。让你品尝了他第一次,你还不满足吗?你现在这幅样子,真让我失望。”
感受到了恩主的杀意,满脸是血的卡斯托耳努力抬起肿胀不堪的眼皮,蹼爪攀上他的尾鳍,嘴唇颤抖着:“我错了……我留在这儿,是想向亲口,向您认错。请您看在,我立了大功的份上,饶我一命。”
抓住头发的蹼爪松了开来,他立刻俯首于他的鳍前,耳朵里用于监听的寄生蛇探出一个头,又钻了回去。
“想不到你还挺怕死的。既然还对他有所留恋,你就留在这儿看门吧。但是记住,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如果你敢不老实,后果自负。”
此后,年复一年,数不清的新生儿一个接着一个从这扇门被抱出,他们都容貌完美,体质强悍,整个人鱼王室变得枝繁叶茂,却也再次陷入混乱的内斗之中。新王轮番上位,王朝不断更迭,上层阶级奢靡淫乱,明争暗斗,下层水深火热,艰难困苦。尽管王权四分五裂,可作为王室“珍贵”的财产,厄瑞波斯被一代又一代的王者继承着,传递着,与他交合获得子嗣,已经成为了每个新王在登上王位前的一项传统与仪式。
直到某一天。
“嘭”地一声,第四纪元的储君衣衫不整地夺门而出,抓住门前守着的宫务总管的披帛,厉声质问:“里面那个是怎么了?创世人鱼不是百病不生吗?怎么到我这一代就变成了那样?你们给我把他治好!”
“陛下息怒,我们这就找医师去给他诊治……”宫务总管低低道。
无谁注意到,门前一位鬓发斑白,神态麻木得犹如一尊雕像般永远伫立着的人鱼侍卫眼皮跳动了一下,抬起头,睫毛颤抖着,朝没有关闭的门缝内望去。
一滴血红的泪沿着他的脸颊淌了下来。
“陛下,他的身体里的确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噬肉病菌,内脏正在被自己消化,可以说是在自己蚕食自己,我们没办法,母巢也修复不了,怕是没救了。”
刻托呼吸停滞,目光穿过围绕在母巢周围的医师与治疗水母们,落到巢中那抹身影上。
厄瑞波斯身体的表面肿胀得几乎透明,全身的血管纹路清晰可见,却是黑色的,那些纹路甚至从体内延伸出来,化成了漆黑粘稠的菌丝,裹着他的周身。
刻托怔怔地看着他,意识到这就是暗潮的源头——创世人鱼拥有抵抗一切病毒的抗体,厄瑞波斯并不是生了什么奇怪的病……而是怨恨滋生出的黑暗的诅咒。
“自己吞噬自己?”第四纪元的王者不甘心地盯着母巢中的身影,“他是祖辈留下来的珍贵遗产,想要死,没有那么容易。你们给我把他治好,否则都为他陪葬。”
“陛下!”鬓发斑白的守卫侍卫伏在第四纪元王者的鳍下,突然开口乞求,“请把他送到祝福水母那里去吧,厄瑞波斯是那位神邸孵化出来的,它一定能救他!”
——彼时的祝福水母,早已在那场将厄瑞波斯拖入深渊的阴谋里,被策划阴谋的叛臣们设计引诱到了星核深处,已经被暗无天日的囚禁了数年。
由它亲自孵化出来的人鱼福祉,终于在多年后奄奄一息,面目全非地送回了它的怀抱,那一日,几乎半个海王星都听见了来自海底不知名的深处凄厉的哀鸣。
刻托泣不成声地靠在塞琉古斯的怀中,看见那主动请求留下来看守的罪徒匍匐着爬到祝福水母的前方,望着伞盖里包裹的厄瑞波斯爆发出悔恨的哭嚎。
“对不起……厄瑞波斯……你等等我,我一定会找到机会救你出去,等等我,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可那被仇恨吞噬的存在早已听不见,也看不见了,他空茫的双眼仿佛穿透他望向了无垠的太空,小腹渐渐隆起,鼓胀的鳞膜裂开,滚落出一颗牡蛎大小的孢子。
晶莹剔透的紫色,隐约可以窥见里面未成形的胚胎。
卡斯托耳颤抖地将它捧在爪心,仰头看去,却看见在诞下这枚孢子的厄瑞波斯犹如蜡像一般溶化开来,从他的胸腔里,一只形态诡异生着雌性上躯的黑色飞虫破体而出,双螯捧着被黑色菌丝包裹的紫色心核,迎面撞上他的脸。卡斯托耳被撞得仰面倒下,又爬起来,抱住了从伞盖内涌出来的厄瑞波斯融化的残躯,却连白金色的发丝都化成黑水从他的指间流逝漫开,什么也没有剩下。而那从厄瑞波斯体内钻出的黑虫,也带着他的生命核心一起,消失在了星核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