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托!”没抓住他,塞琉古斯将伽德兰塞进冥河水母的伞盖最深处,从伞盖下钻了出来,在周围数抹黑影靠近之时,浑身都燃起太阳般炽亮的火焰来。
刻托盯着菌核,越游越近。关于该怎样净化,卡斯托耳并没有告诉他,但他在看到这个菌核的第一眼,就已经知道该怎么去做,仿佛是身体里与生俱有的本能。
“厄瑞波斯?”在他靠近将蹼爪轻轻覆住菌核表面的一瞬,整颗菌核犹如被惊动的心脏,剧颤起来,万千菌丝全部收回,将他浑身紧紧缠缚。可他的心里没有恐惧,竟觉得这缚住他的菌丝就像母亲拥抱的双臂,这样温柔,这样痛楚,他张开胳膊,也紧紧抱住了它。
顷刻间,被他紧贴的菌核表面就像融化的沼泽,令他的整个身躯都沉了进去,与此同时,上方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爆响,刻托担心地仰起头,看见燃烧的灰烬间,那抹金色的身影抓住了一簇收回的菌丝冲了下来。
就在他沉进菌核的一瞬,一双炽热的胳膊拥住了他。
“刻托!”
突然之间,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一片虚空中,只有一座金色的笼子伫立在他和塞琉古斯面前。
笼子被一层红色薄纱覆盖着,仿佛浸透了血液,因而色泽如此凄艳,犹如日暮时分覆盖在坟墓上的晚霞,能够隐隐绰绰地窥见笼中一抹颀长的身影。
“刻托,”身后的塞琉古斯扣紧他的腰,“这里的精神能量非常强大,是整个暗潮精神网的中心。”
“我知道……我们是在厄瑞波斯的大脑里。”刻托朝那个身影望去,蹼爪颤抖地覆上那层薄纱,攥紧。
他终于明白了卡斯托耳所说的“解脱”的含义——作为暗潮的源头,厄瑞波斯不算死了,也不算活着,他把自己永生永世的囚禁在了自己最痛苦的那段记忆里。
一扯!
薄纱缓缓滑落,清晰地剥露出笼中的身影。
粗大的锁链贯穿曾经高贵美丽的人鱼王者的锁骨与尾鳍,牢牢缚住双臂,将他悬吊在笼子的中心。不知经过了多少轮的摧残,他的全身布满斑驳的伤痕,下半身的鳞膜处最是惨不忍睹,鱼尾下方散落着无数鳞片,不知是被生生剥下,还是因为营养不足而脱落下来的。
他的眼睛是睁着的,可双目灰白,茫然地望着上空,似乎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绝望与麻木。
刻托浑身发抖,眼泪不可自持地夺眶而出,塞琉古斯覆住他的双爪,和他一起抓紧了笼栏向外拉开。
“我来救你了……厄瑞波斯!卡斯托耳说我是你留下的希望……是因为你在被拖入黑暗深渊后,在最深的绝望与仇恨里,还仍然保留着一丝仁慈是吗?”
精神能量形成的笼栏在他们爪间融化开来,刻托抬眸望去,整个笼子与链锁连带着厄瑞波斯的身影,都在如冰雪逐渐消融,他扑过去,一把将他抱住了。
塞琉古斯也俯下身,将厄瑞波斯残破的鱼尾轻轻托起。
因为他们的拥抱,这犹如蜡像一般正在溶化的活骸眼皮微微颤抖,灰白的眼眸终于不再凝视着上空,缓缓落到了他们的身上,从塞琉古斯尾部象征着海王星王者身份的鳍环,一点一点挪到他腕部的蓬托斯之矛上。
“你……安然无恙的长大了,刻托。”
竟然听见了沙哑而温和的声音,刻托一怔,点了点头,意识到他想向他同为创世人鱼的后裔询问什么:“我得到了爱,尊重,和守护,我过得很好。”
仿佛是得到了什么莫大的慰藉,厄瑞波斯闭上眼,龟裂的嘴唇微微牵动,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轰然之间,他的身躯化作莹白的流沙,从他们爪间流逝碎散,又被一阵风卷起,环绕他们身周。
无数属于厄瑞波斯和他吞噬掉的其他存在的精神碎片拼凑成完整的往事,在他们眼前一一重现。
神明之泣
彼时,古神逝去,第三纪元的人鱼王裔们深陷于血腥内斗一千余年,最终由其中最为英勇的戈耳工夺得王位。可或许是屠戮兄弟的罪行的报应,他从母巢里获得的每一个后裔,都带着天生的畸形与残缺,并生来性情暴虐,顽劣好斗,没有一个适合成为将来的明君。
绝望的戈尔工求助于和平与祝福的神邸,以答应用自己全部的生命核心修复海王星受损的星核为代价,求得了一个珍贵而完美的福祉——天生拥有强大力量的创世人鱼,是美丽与善良的化身,也是星国未来的希望。然而,灾祸总与祝福相伴相生,刚刚降临世上的厄瑞波斯便被人鱼先知占卜出将要死于王室内斗的预言,为了保下这能够带给人鱼一族和平的希望,结束无休无止的流血内斗,戈尔工做出了艰难的抉择——洗去厄瑞波斯之前的所有王裔的记忆,将他们剔除出王室族谱,送去荒远的卫星,以此为厄瑞波斯扫清前路。可也正是这一举措,令灾祸悄然埋下了种子。
觊觎王权的人鱼长老提沙设法保存了最残暴也最骄傲的长子阿尔蒙的记忆,令这枚种子在遥远的卫星生根发芽,培养出效忠于他的死士们。其中最为出色的,就是被希尔姆从难民葬区抱回养大的卡斯托耳。
他是那样的出色,那样的聪慧,是阿尔蒙的死士间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在无数次的检验过卡斯托耳的忠心后,提沙从阿尔蒙的手中接过了这枚棋子,不着痕迹地送入了人鱼王庭,送到了年少的厄瑞波斯身旁。就这样,同样年少的卡斯托耳成为了身为储君的厄瑞波斯的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