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扇薄薄丝竹帘子被撩开,院子外景致被引入了房中,如今夜色沉沉,灯火一映,隐约可见种了许多翠竹。
而梁上丝囊里盛了了些驱蚊虫的香料,清香宜人。
百里炎落座,他面前几上摆的并不是灯盏,而是摆放了一颗明珠。
伴随这颗明珠幽幽吐露光华,染在了百里炎那淡墨色的衫儿上面,竟似给百里炎染上了几许书卷秀雅之气。
唯独那一双眸子幽幽冰冷金属冷锐光彩流转,竟似什么鬼魅凶兽。
一名俏婢领着元月砂落座,元月砂的座位离百里炎不远,几上摆着一具古琴。
那琴木材极少,上面的漆却有些老了,应该是一件旧物。
琴上有几个古篆,金丝镶嵌,元月砂不通古文,也不怎么认得。
百里炎不觉淡淡道:“元二小姐觉得此琴如何?”
元月砂手指轻拢,拨了几个弦,有金石裂云之音。
“豫王殿下这具古琴,音色美妙,很是不错。”
绿薄轻柔的说道:“这具古琴焦墨,是以前的名匠乐云子的作品。后因为战祸,辗转流转,最后落入了一个穷苦的琴师手中。王爷得之,花了许多的心血,令人修复。王爷喜爱音律,故而对这些乐器等物,向来爱惜,也是不知晓花多少心思收集网络。近些年来,王爷所收集的乐器之中,便属这具焦墨,最是让王爷喜爱了。”
百里炎淡淡说道:“听闻如今元二小姐在元家亦有学习音律,好似绿绮、妙风这样子简单曲子已经是练熟了,如今又学了兰陵曲。”
元月砂答道:“正是如此。”
她不觉心忖,瞧来自己一举一动,百里炎竟似了如指掌。她在元家学习什么,学到哪里了,百里炎居然一清二楚。
这固然是显得豫王府势力庞大,什么都弄得清楚,可也有一种被人死死盯住,宛若被当做猎物看住的不悦之感。
百里炎那双眸子,涟涟掠动了宛如金属般的光芒,竟似不由自主,添了几许的野兽之气。好似无论什么东西,让百里炎一旦盯上了,那就死死纠缠,怎么都不肯放。
元月砂面上倒没什么异样之色,仍然是一派沉润之气:“兰陵曲才学几日,也还没谈熟。”
这兰陵曲,据闻是兰陵王妃所谱写,是一很难学的曲子。想要弹好,一个调都不走,便是宫中琴师,也是少有如此技艺的。
可百里炎却说道:“劳烦元二小姐弹奏一曲兰陵曲如何?”
元月砂目光闪了闪:“就怕技艺浅薄,污了豫王殿下的耳朵。”
百里炎唇瓣蓦然浮起了一缕淡淡的微笑,谁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不要紧的。”
元月砂也没说什么,手指轻拂,按上了琴弦。
她轻拢慢敛,弹奏这一曲兰陵曲。
元月砂才开始学,整个调记得,却弹得不怎么好,时不时错了音。
百里炎这样子听着,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喊停,只端起了杯子,缓缓饮了一杯清酒。
绿薄亦是名门出身,精通音律,这样子听着,她忍不住望向了百里炎。
瞧着百里炎没有说话,绿薄心中有些惊讶。
百里炎对什么都很挑剔,别的也还罢了,于那音律之事,可谓是极上心,容不得别人有半点错处。
曾经京城有个琴娘叫芸芸,一手好琴技,琴曲弹奏得十分美妙。那时候,也是不知晓惹得多少达官贵人追捧,一掷千金。豫王听到了芸芸的名声,将这艳娘请入府中,让芸芸抚琴一曲。那琴姬受宠若惊,来到了豫王府,却因为紧张弹错了一个音,百里炎也就挥挥手,让她就这样子走了。那芸芸此后名声大跌,少了许多追捧。她容貌美丽,琴技也确实不错,可百里炎却并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护花惜花之情。这绝美容颜,稀世技艺,在百里炎眼里竟似尘土不如。
可元月砂这曲子谈得生涩,调子一声声错了,曲调不好听,对于精通音律的人而言更是一种折磨。
然而百里炎不但没有呵止,反而认认真真的听着,听得竟似极仔细。
绿薄实在不懂,元月砂那糟糕至极的琴音,又有什么好听的。
元月砂却没什么惭愧之意,她早说了自己技艺不精,可百里炎自己要听。既然是如此,弹得不好,她也是不必有什么惭愧之情。
莫浮南却忍不住在想,这兰陵曲极为复杂,元月砂才学几天,就能弹奏到如此地步,殊为不易。她虽来自南府郡,从前不懂这些风雅之事,继母也未曾将她好生教导。可是天赋异禀,聪慧异常,到了京城又能刻苦学习,如今在豫王跟前也能泰然处之。这份心性与天赋,莫浮南自认是不如的。
一曲琴声弹奏完毕,百里炎也没说什么,让人取了焦墨放在了自己跟前。
他用水净手,洗去了手掌上沾染的浅浅水汽,旋即又用丝帕将手掌擦拭干净。
百里炎手指按在了琴弦之上,弹奏的正是元月砂方才弹的兰陵曲。
琴声淙淙,却自是与元月砂弹奏的有天渊之别。
绿薄一双眸子里面,更不觉流转了迷醉之色。
世人只道豫王狠辣果决,又怎么能想得到豫王自己也精通音律,文采琴技也十分了得呢。
也唯独这样子的男人能扣动绿薄的心房,让绿薄念念不忘。
百里炎一曲抚完,轻轻的抬头,瞧着元月砂:“元二小姐好生练习这曲子,以后再在本王面前抚这曲子,不能够有一点错。”
纵然是命令语气,却也是不觉让绿薄有些不自在。
百里炎这样子相待,终究是有些与众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