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宫,见朱云翼还沉沉睡着,才把那小东西拿了出来。原来是个纸团,上面只有八个字。
“子时一刻,书院棋亭。”
是朱云礼的字迹。朱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子时刚过,他就提着灯笼去了书院。到了书院门口,他便吩咐侍卫们不可太靠近,一个人朝棋亭走去。
棋亭是建在水塘中心的一座八角亭子,四周装着可以开合的门窗。因为书院已经荒废了多年,门窗都紧锁着。朱爽也不多想朱云礼是如何到里面去的,到了那里只管上前敲门。敲了之后怕朱云礼不肯出来相见,又小声喊了一声:“九叔——九叔——”
“皇上?”
是朱云礼的声音。朱爽只觉心脏就要从喉头蹦出来,当即喊:“是我!开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朱爽藉着手中灯笼的光,看清了眼前的人。
十多天不见,朱云礼瘦了些,肤色也暗了些,面有风尘。
朱爽在朱云翼那里无论如何都逼问不出他的下落,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乍一见面,惊得说不出话来。
朱爽把灯笼放在桌上,伸手就要去抱他。朱云礼一闪身,朱爽便抱了个空,差点扑倒。朱云礼回来扶住他,歉然:“皇上,当心。”
朱爽看他面色凝重,不由得起疑:“九叔——你怎么了?三叔,是不是三叔他把你怎么了?”
朱云礼哼笑:“皇上也先别忙着问三哥把臣怎么样了,臣还想问皇上把三哥怎样了呢。臣……听说皇上让三哥在宫中禁足,是不是真的?”
朱爽出了一身冷汗。他几乎忘了,朱云礼对朱云翼是什么感情。
他意识到朱云翼赢了。就在他在盛怒之下要了朱云翼的时候,朱云翼就已经赢了。
朱爽说不出话来,朱云礼叹道:“皇上不说话,那就是真的了。”
朱爽抓住他的手:“九叔你听我说——”
可是这件事要怎么解释?说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朱云翼在诱惑自己吗?说自己强要了朱云翼,只是为了逼朱云翼说出他的下落吗?那样只会让他更愤怒。
朱爽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朱云礼摇头,眼冒怒火:“皇上只要告诉我,你对三哥是不是真心的?如果你是真心的,三哥也愿意和你在一起,我马上就走。如果,如果你只是为了争权夺利,为了夺回他手里的权,为了让他永无翻身之日,我不会放过你!”
朱爽苦笑:“九叔,事情不是这样的。”
朱云礼反问:“难不成还是三哥自己绑了自己爬到你宫里去的,哭着喊着让你——让你对他那样?”
朱爽瘫坐在亭中的石椅上。
“哼,亏我竟然真的信了你,以为你对我是真的——你当初不过是逗我玩玩罢?”朱爽忍无可忍,打断他:“九叔——不是——”
朱云礼在桌上一拍:“你别以为我是为你生气。我拿得起放得下,你要找别人随你,咱们好聚好散。可你怎么能那样对三哥!”
朱爽急昏了头,扑过去,堵住了他的嘴。
朱云礼一阵拳打脚踢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朱爽频频点着亲吻他的额头:“你到哪里去了……我担心得要命……”
朱云礼回过神,冷冷地推开他。
“担心我担心得不行,就拿三哥出气?既然还知道担心我,那么皇上对三哥恐怕是没什么真心的了。”
朱爽被逼问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打马虎:“九叔你误会了……”
朱云礼压根就听不进去。
“我这次回京城,本是为了另外一件事。现在就算了罢。皇上,让我带三哥走。别的帐咱们改日再算。”
朱爽想起朱云翼曾说,朱云礼似乎已经知道了太后给他们母子下毒这件事。难道他这次回来其实是为了报仇?!
朱爽拉住他:“我……九叔,别这样,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别这样——”
朱云礼反手在他肩头狠狠一推。“你——你把三哥当成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奴才?还是你养来供你取乐的禁脔?”
朱爽意识到,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已经把朱云礼的三哥给毁了。无论他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不能再补救回来了。
朱云礼已经彻底地抛弃了他。
朱爽暗道,三叔其实只是为了拆散我们。无论如何,他做到了。
朱云礼悲愤摇头。“带我去见三哥。我要带他走。”
朱爽无可奈何,转身带路。他已经无话可说,索性破罐子破摔——就让朱云礼去见朱云翼罢,看看朱云翼对他一手造成的后果有什么话说。
朱云礼怒气冲冲地跟在朱爽后面。
外面的侍卫们见了他,全都当没看见。朱爽连康王都能弄回来夜夜侍寝,半夜出来见永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寝宫中,朱云翼依旧伏在枕上,两眼紧闭,面色苍白。朱云礼只看了一眼,回头怒瞪朱爽:“你——好过分!”
朱云翼大概睡得极浅,一下子就睁开眼:“小九?”
朱云礼扑过去:“三哥,什么都别说了,我带你走!”
朱云翼虽然有些吃惊,却面不改色。他微笑着看了一眼朱爽,伸手抓住了朱云礼。“小九,三哥……对不起你。”朱云礼愣住:“别胡说——”
朱云翼坦坦荡荡道:“你别怪皇上。你忘了么?是我亲手将你点晕送走的。还是我给皇上喝了迷药强行带上船,是我自己引诱了他——我对不起你。”
朱云翼说得郑重其事,朱云礼彻底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