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爽这次恩威并施一出手,乔家便收敛了许多。
转眼到了七月,宜阳就算位置靠北一些,也热得像个蒸笼。
朱爽从前一直都很怕热,一到了人后便能少穿便少穿——恨不得不穿。现在虽然瘦了下来,这习惯却没改掉,一回到寝宫就脱得只剩一件薄薄的中衣四处走动。朱云翼看不顺眼,终于忍不住说他:“皇上,衣冠礼仪不可废。”
朱云翼如今是真的在禁足,活动的范围限在寝殿正门之内。他虽然哪里都去不得,却还是每天都把一身朝服穿得笔挺严实,朱爽只是看在眼里,都替他觉得浑身难受。
朱爽自有他的杀手锏。
“三叔,你我天道人伦都不顾了,还管这些做甚。”
每次他把这句话台出来,朱云翼便无话可说。
于是他们一个打着赤膊,另一个全身裹得跟粽子一般,对坐批阅奏章。
“皇上,您召段砚回来——做什么?”
朱爽眼皮一跳,抬头:“到了么?给我。”朱云翼把吏部的折子递过去。吏部尚书说,朱爽之前下令召回的流放官员段砚已经回到京城候命。
朱爽把那折子丢到一边:“哦,还在江兴府的时候,朕问方尚书可知道咱们朝中精通水利的能人,方尚书举荐了他。朕查了一下,此人当年不过是由——二叔举荐入朝,之后一直秉公办事,算不得二皇叔一党。现在既然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就召他回来吧。”
朱云翼不信:“方文轩?”朱爽打个哈哈点头:“是啊。”朱云翼皱眉道:“皇上,举荐的人是不是小九?”
朱爽手指在桌上轻敲,不发一言。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提过朱云礼了。
不提朱云礼的时候,他们倒也能过得相当的和睦。可惜,可惜。
朱云翼把那本折子取回来,执蓝笔刷刷写了几个字。“皇上,此人用不得。二哥他……当年的对错我们已经没办法去追究了,但是,他觊觎中土之心不死,却是真的。”
朱爽在桌子上一拍:“你觉得九叔是被他利用了,所以才会向朕举荐这个人?你胡说——九叔他不会骗我!”
朱云翼低头叹息:“皇上,那件事……小九他好像已经知道了。”
朱爽几乎跳起来:“你说什么?那个——生病的事情?!”
朱云翼歉然:“我不敢问他知道了多少——因为我一问,就等于告诉他,这件事是真的了。我不能冒这个险。但是我猜,应该就是在沙罗国的时候,二哥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了他。”
朱爽脸色变得惨白:“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朱云翼冷笑:“因为那个时候小九还没有到安全的地方,万一有人想将他杀人灭口……”
朱爽气结:“你觉得朕是那种人么?”
朱云翼淡然道:“如果您知道了这件事背后最大的秘密,您会的。”
朱爽咬牙将怒火压下去:“什么秘密?”朱云翼微笑:“我自然不会说。您看,我这不是在保护你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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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云翼又一整天起不了身。傍晚时分朱爽去太后那里请安,陆时青匆匆赶了过来。
看门的太监侍卫们都知道陆时青是来干什么的,问都没问就放他进去了。朱云翼伏在枕上,抬了抬眼皮又阖上了。
陆时青铁青着脸,给他擦身上药。外头人站得近,他怒不敢言。结果还是朱云翼半开玩笑地说:“疼的又不是你,黑着脸给谁看呢。”
陆时青给他收拾好了,二话不说,忽然用一条毯子把他卷了起来。朱云翼无力挣扎:“你干什么?”
陆时青艰难地背他起来:“带你走。”
朱云翼在他背后用力一推,自己跌落床上。碰到伤处,痛得直哼哼。陆时青回去抓他:“你跟我走!”
朱云翼甩脱他的手,微笑:“时青,你别冲动——我记得当初小九也说过要带你出去,你不肯,那是为了什么?”
陆时青眼眶发红:“那时候他至少没有发疯。”
“你受的委屈我何尝不知。但是你能忍,我也能忍——我不能不忍——”
陆时青低头:“王爷,如果——您是为了永王爷,那您还是出去比较好。”朱云翼神色一滞,随即道:“这……不用你管。”
陆时青从衣袖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竹筒来,从里面抽出一张纸,耳语:“信到了。”
朱云翼匆匆扫了一眼。
“永王爷被人劫走了,下落不明。”
朱云翼惊起,陆时青按住他:“王爷,在宫里行动不便,还是出去吧。”
朱云翼看了看门口,陆时青道:“皇上在太后那里,少说也要半个时辰才能回来。”
朱云翼低头想了想,忽然道:“不用了,你帮我送封信出去就行。”陆时青急了:“王爷,您现在还图个什么呢?”
朱云翼抬头看他:“别说了,磨墨。”
朱爽从太后那里请安出来,天已全黑。月上柳梢,鸟栖人还。朱爽远远望见自己寝宫漏出的昏黄灯光,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赶着回去做什么,总之他想快点回去。
就在路过一座假山旁的时候,有个小小的东西打在他的脚背上——力道刚好,既不会太重而让他觉得疼,又没有因为太轻而让他完全忽视掉。
朱爽停下脚步,弯腰,捡起那个小东西。周围的太监和侍卫们纷纷向四周张望,朱爽把它藏进袖中,起身道:“没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