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释然地点点头。又有些惆怅道:“可惜皇上没把那永王也一并抓回来。康王是只大老虎不错,永王……永王他就是那只蛟,万万不可小觑。”
朱爽躬身:“谢母后指点。”
心中暗道:九叔,你现在又在哪里?
陆时青抱着朱云翼的手哭了一阵,朱云翼悠悠醒转,抬手用擦了擦他的眼角。
“哭什么,本王还没死……”
说出来的话有气无力,与从前的朱云翼判若两人。陆时青心下一苦,反而哭得更难过了。朱云翼拍拍他的脸:“快起来。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说着就想起自己那个时候也是忍不住淌眼泪了的,有些难堪地转过脸去。见陆时青还在哭个不停,轻喝:“还不给我看看——”
陆时青恍然大悟,慌忙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下官疏忽了。”伸手要去揭朱云翼身上的毯子,见朱云翼脸色一变,又顿在半空。
那样骄傲的人忽然出了这种事……恐怕无论如何都是不希望自己的身体被人看到的。谁知朱云翼说:“磨蹭什么?我都不怕,难道你还怕丑了?”
陆时青咬着下唇片刻才下了决心:“王爷等一等——这里有药,我去叫他们备些热水来。”出去开门叫了热水,又熟门熟路地抽出药箱来,把要用的东西都取出来备好。
朱云翼伏在枕上看他忙碌,半开玩笑:“都怪你,说他温柔得很,谁知道竟然这么狠。本王小半条命都被折腾了去。”陆时青又是一阵心酸,眼泪叭嗒叭嗒滴在手上。
“王爷您这是何苦……”
“没有什么苦不苦的。”
陆时青备好了药,从水桶中捞起澡巾拧干,鼓起勇气揭开朱云翼的衣领:“王爷,失礼了——啊——”
朱云翼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有些积着淤血的地方皮肤已经发黑了。手腕上两条深深的勒痕竟然还往下凹陷着,显然是被绑了不止一两个时辰。
朱爽……下手竟然这样狠……
陆时青呜咽着给他擦了身,然后把伤药小心地擦到伤处。朱云翼纵是死死咬着牙关,还是会忍不住哼哼出来。陆时青哭着道:“王爷且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朱云翼痛极,咬牙道:“不如你跟我说个笑话分神。”陆时青哭得说不出话来。朱云翼强忍着,说:“不如这样——你说说,皇上都喜欢别人怎么伺候他?刚才刘鹤说——他让你来教我。”
陆时青手一顿,微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爷您难道——难道要一直在这里——”
朱云翼自己擦把汗。
“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怎么都是应该的。快说吧,说清楚了,我以后也好少吃些苦头。”陆时青给他上完了药,把药盒往柜子上用力一甩。
“王爷,不如这样——我带您出去!”
朱云翼嗤笑:“我在这宫里住了多久?你住了多久?我要想走,没人能拦得住。我不过是想赌一把——”
“赌?”
“赌他的心。你大概不会明白的,但,我自有道理。”
见陆时青仍旧不语,又道:“你要是真想帮我,就替我送送信吧。”
晚上朱爽回来,身后跟了两小太监——手里各捧着小山样的一堆奏章。
朱云翼趴在枕上看了一眼,放下心来。朱爽今晚要是要看这些奏章,决不会有精神再来折腾他。看朱爽走近了,懒得说话,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好在朱爽只在床前看了一眼,就坐到书桌那边去了。“都放下,去泡壶茶来。”
看架势,是准备挑灯夜读了。
刘鹤捧着茶进来,朱爽忽然问:“陆大人来过了么?”
刘鹤道:“禀皇上,陆大人早上接了口谕就来了,呆到下午才走的。”朱云翼头皮一炸,只听朱爽又问:“呆了这么几个时辰,该教的都教了罢?”
朱云翼手心沁出汗来。他是死鸭子嘴硬,陆时青给他说那些事情的时候,他老着一张脸不吭声,心里却乱七八糟地毛成一团。大概是因为前面一次被朱爽折腾得太狠的缘故,他本能地生出一股抗拒。
刘鹤道:“都……都教了。”
朱爽顿了顿,“吃过东西了么?”这次刘鹤答得很痛快:“陆大人伺候着用了一碗粥。”朱爽嗯一声,“朕今早叫御膳房熬了汤,去端来。”
刘鹤领命而去。朱爽走到床前,手指挑起了朱云翼的下巴:“三叔。”
朱云翼心里正害怕,死撑着不肯睁眼,心想朱爽总不至于对一个熟睡的人胡来。
朱爽道:“我找到九叔了。”
朱云翼浑身一震,什么都顾不得了,睁眼就问:“什么?”再看朱爽那张正在坏笑的脸,才发觉自己上了大当。
尴尬之中,索性把脸埋到枕中避开去。
朱爽哼笑:“关心则乱。三叔你果然向着九叔多些。”朱云翼不置可否。朱爽幽幽道:“也难怪,你肯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连我都要感动流泪。”朱云翼喃喃道:“我也是为了皇上和咱们大宋国。”
“很好,以后史官会记上这么一笔的。康王云翼,忍辱负重,为国家安定,不惜献身为娈宠……可怜朕,要陪着你做个不顾天道人伦的昏君。”
这话听着刺耳,朱云翼忍不住还嘴:“皇上,您追着小九不放的时候,又何曾想过天道人伦?”
朱云礼是他们之间永远解不开的疙瘩。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刘鹤在外面敲门。汤送到了。朱爽把刘鹤轰出去,汤碗扔在床前的小几上。
“自己能动罢?起来喝汤。”朱云翼没奈何,只得艰难坐起,侧身倚在床头。中间不小心碰到了伤处,免不了又一阵闷哼。偏偏朱爽还在催他:“快!别磨磨蹭蹭的。”他暗想自己真是虎落平阳了,用颤抖的手把汤碗端了起来,一口一口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