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亏了沈千月整天一口一个“哥哥”,他知不知道他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问:“我们,这一路,遇到的,事情……是不是,你?”
沈千钧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不错。那个砚台,是我亲手交给江友松的;落玉山庄的接头暗号,也是我告诉他的。所以,他才会那么痛快地答应我和内子的亲事。”
这,都是他干的?
沈千钧走了过去,极其温柔地捧起沈千月的脸:“千月,乖,你要知道,如果你想成就惊天动地的事业,就非得经历一些常人所不能承受的事情不可……我宁可你时时身处险境,也不愿你意志消沉,隐居避世……那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我用最后的声音吼出来:“你,没有,权利,替,他,选择!”
沈千钧微笑,笑颜恍如灯油将尽时灯芯上头最后的一点幽蓝:“我当然有。我还要决定怎么处置你……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可是你也决不要再妄想……千月,会和你在一起。”
他说着走过来,拎起桌上的茶壶,捏着我的脸颊把剩下的半壶茶都灌进我的喉咙里。
最后的记忆,是沈千钧嘲讽的笑脸,和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好好表现吧,他会喜欢你的。”
黑暗囚笼
我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沈千钧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好好表现吧,他会喜欢你的。”
准确地说,我真正昏迷的时间并不长。我能感觉到喉咙里几乎冒烟的干渴,手脚都被牛皮细绳捆住的疼痛,还有身体一次又一次剧烈撞击木板的,钝而持久的痛。
我那点微茫的清醒,勉强能让我分辨出来,我是在一辆马车上——说准确点,应该是在马车上的座椅下面——因为我还不得不忍受一股持久不散的脚臭味。
沈千钧似乎是要送我去什么地方。
最糟糕的是,我始终处于一个半梦半醒之间的状态,这些折磨我只能无力地忍受着,却连一点细微的哼哼声都发不出来。
每隔一段时间,我猜是一天,就会有人往我嘴里灌一种很浓的汤,味道腥臭,也不解渴,勉强能吊住性命,令我不至于饿死。
事实上我根本就不会觉得饿。饥饿在那样的痛苦的包围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我曾以为,重伤未愈之时倒在街头沦为乞丐是我能遇到的最糟糕的处境了,可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沦为阶下囚,身心交困,动弹不得。
那时我才发觉,这世上最宝贵的,其实是自由。因为,我连动动手指的自由都没有了。
马车一路颠簸,走走停停。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被人扔到一阴暗潮湿的一处地方,我仍旧被捆着,随着地面平缓的晃动左右滚动——莫非是换船了?
我本来还暗自庆幸,至少不用再闻脚臭味了,谁知他们好像把我扔在装鱼的地方了,而整个人都笼罩在刺鼻的鱼腥臭里——
我只好拿古话安慰自己: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觉其臭。习惯了就好了。
结果直到被人拖着手脚抬起来走了一段路,又扔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我都没有真正“习惯”。捆着手脚的牛皮绳被解开了,原来被勒住的地方因为血流不畅,一阵阵的刺痛。
身体在颠簸与摇晃中过了太久之后,突然贴上了结实的地面,反而一阵天旋地转。
这里是什么地方?沈千钧囚禁我的牢房?还是他把我交给了江友松,现在我就等着江友松来看看是红烧还是清蒸了?
呵,既然他不想我再和沈千月见面,这里便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大约是身体过于疲惫的缘故,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躺在他们最初扔下我的地方,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作用了,既分不清是冷还是热,也分不清白天黑。汤变成每天两次,比路上那种粘稠的浓汤的要淡一些,但也更加不禁饿。
除了给我灌汤之外,没有一个人接近过我。
终于有一次,我在唇齿被滚烫的汤匙撬开的时候,猛地抓住了拿汤匙的那只手。
热汤全都泼在唇下以至于颌下的部位,烫得我几乎叫出来。
然而我顾不上这个,那只手上狠狠一捏,五指错开夹住那人的手指,用尽积蓄了许久的力气狠狠一拧——伴着一个男子的哀嚎声,有骨头被喀啦拧断的声音。
我一击得手,立刻松开手指,贴着地面滚得远远的。这才真正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穿土色布衫的年轻男子正托着他的手臂哇哇大叫,眼泪鼻涕淌了一脸。
哼,这还只算是小小的惩罚……
有急促忙乱的脚步声靠近,我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搞的?”
先进来的是个壮实的中年汉子,听他口气,似乎是刚才那人的上司。我撑住身子,靠着墙慢慢坐起。又有两三个人跟进来,被我拧断手臂那人指着我,大叫:“他——啊——拧——拧——啊——我的手——”
我坐直,挑战地冲他们笑。
我知道这笑脸必定难看得很。
有人架着那个受伤的出去了。
中年汉子走过来,在距我半丈远的地方停下,问后面的人:“他是谁——什么时候送来的?谁的命令?”
有人答:“送他来的人,拿的是杨副帮主的手令,只说照样关起来,没别的交待。”
呵,原来还是在丐帮的地盘。
想想也对,他不想我死,应该不至于会把我交给江友松。
只是不知道……沈千月现在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