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鸿虽然为人糊涂,但并不像牌坊村之前的村干部那样胆大包天,成为当地恶势力的保护伞。赵立建和赵玉兰绑了人不应该低调行事吗?他们怎么敢让村主任家里的人知道呢?
温良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回一趟光明村,且警方很快就会通过dna鉴定知道女尸和刘军没有血缘关系,第一时间联系自己。
“他们不会发现的。”它再一次告诉她,“死者不是盼生,是刘招娣。dna会成为破案的关键,也会成为这个案件的错误线索。”
“你说盼生她是被送走的那个?”温良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
“你不信可以等等看。”
等了两天,温良没有接到警方的电话,才敢确认警方是因为dna鉴定,将盼生当作了自己。这确实很难被发现,她不确认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记得三十多年前,周春华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的事。连她自己的记忆都断断续续,只能回忆起零星碎片。
在村里,女孩总会消失,有的是生了病,有的是被送了人。温良想起小时候,父亲喝了酒,骂母亲一次生两个丫头晦气死了。等他发完酒疯,母亲会抱着自己,一遍遍叮嘱,让她千万不要提起妹妹的事。那时计划生育政策严格,刘军害怕有了儿子后,一胎是双胞胎女儿的事会被计生办知道,被处以巨额罚款,连家里的家具都保不住。为此,他曾提着温良的耳朵让她长记性:“你妹妹生病死掉了,不许提她。”
……
温良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它很早就认出了盼生,所以总提醒她,让她代替对方好好地活下去。
可活着……远比死了困难。
盼生总念叨着可以再投胎的事,似乎想到这件事,什么样的痛苦都能忍受。温良不信来世,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并没有轮回……仅此一生,竭尽全力。她就这样带着被遗忘被篡改的记忆,跌跌撞撞地奔向前方。
温良不能停下来思考活着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她害怕自己的意识体会发现,这个世界并不值得她坚持。她现在只能告诉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一死了之。除了要报复杨博,她还要去找那对夫妻,问清楚照片的事;盼生喜欢小陈果,对方让她相信,就算是没有父母,也可以拥有快乐的童年,如果要资助两个孩子读书,温良需要赚更多的钱。
温良没有着急去反转网络上的舆论,而是先将自己从去年就开始陆陆续续收集的杨博的报道内容一篇篇标明他的指向与扭曲的事实,整理成一个pdf文件,在国家安全机关举报受理平台详细地填入了杨博的信息,举报杨博的报道有捏造、歪曲事实,发表、散布危害国家机关的内容。他的报道指向性太过明显,温良不信这只是个人行为。
你真的清白吗?经得起调查吗?网暴也许不会严重到影响你的生活,但是如果同时被停职,被警方调查呢?
温良点下确定按钮,正在考虑要不要试着联系一下傅成名,却看到了徐风市政法委发布了关于案情的回应。
她看完这篇报道,猜出警方之前一直保持沉默,是担心公开案情会有一系列后续影响。温良打开文件夹,点击剪辑过的视频,发到了媒体约稿群。群里用户大多也需要运营微博,也都认识杨博,一定会有人转发给别人,等视频传播开来……温良想知道杨博要怎么证明自己没有说过这些话呢?
杨博酒后不当言论的视频在微信里传得到处都是,温良在不少群里都看到有人在发。看过的人多了,一定会有人搬运到微博或者去微博搜搜网友的评论。温良希望新锐不知死活地继续删帖包庇杨博,只要引起网民的逆反之心,他们就会死死咬住这件事不松口。
气急败坏的杨博接连发布澄清微博,温良猜测他已经尝到了被人冤枉是什么滋味。她看着新锐发布道歉信中的“接受警方调查”,猜测他下面即将焦头烂额。
他应该要坐牢并被限制从事这一行业才对……从第一个受害者出现就该如此。
温良联系了顺风车去富县,又打了一辆车去光明村。十几年没有回来过的温良站在村口拓宽过的小路上,依稀能够辨认出一些记忆里的模样。小时候,村口的小卖部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地方。那里有摆在柜子里的玫红色壳子小蛋糕,花花绿绿的大大泡泡糖,还有响炮跳跳球之类的玩具,每个孩子都希望能帮大人跑腿,然后剩下几毛买糖钱。昔日热闹的小卖部只剩下一个等着拆去的破旧房屋,不少村民的家都盖起了楼房,温良分不清也记不清这都是谁的家。
“听说警察把三田抓去了。”
“三田犯什么事啊?”
“可能是去嫖了吧,他手上有钱,又没个婆娘,馋得很。”
“那刘军找他,他还不肯娶,把人娶回去多好,生个小孩说不定能是大学生呢。”
温良听见两个男人在闲聊,猜测出赵立建将盼生送到光明村是要重操旧业。杨天鸿是村主任,刘军要把女儿卖了这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他没有阻止。
她想起自己在上海见杨若楠时的情形,就算是出来吃个饭的工夫,若楠都得手机电脑不离身地处理公司流程、合同事务。
“法务这么忙吗?”
“那可不,简直是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那你怎么不考虑当律师呢?律师收入都不低。”
“招娣姐,你又不是不晓得。”杨若楠嘻嘻一笑,“我要是当律师,那村里人打官司还不得都来找我啊?法院检察院也是,到时候他们在外面肯定就会说机关里有人……他们来找我帮忙,我爸一定会给我打电话,说都是村里的,让我能帮就要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