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不必考虑找媳妇的事,若楠家的院子还保持着老样子,没有进行过改建。温良站在院外,看见杨天鸿在院子里打电话,他看到温良时,吓得连连后退,还差点将手机摔掉。
温良没有上前,而是在夜晚到来前离开。杨天鸿一定见过盼生,所以才有这样的反应。她走在路上,想起若楠笑着说出的忧虑,她的选择是对的。就算杨天鸿犯罪,也影响不到她。
警方侦破了绑架案,赵立建落了网,赵玉兰也被抓了。一切发展和温良希望的一样顺利,唯一的不利因素,就是办案的警员中有个熟悉的面孔。
成钰可能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温良以外,唯一能想起盼生的人。她在大雨后的现场找到了盼生刻下的字——那是盼生在没有止痛药时,在剧烈的疼痛中留下的痕迹。
温良不知道盼生在刻这些字时,想的是给她取名字的成钰,还是活泼的小陈果?但她知道,哪怕经历这么多的苦难,她还是觉得这个世界是值得的,期盼着来世,开始新的人生。
她也从成钰那里了解到盼生的过去,勤劳善良的盼生是在一个粗鄙刻薄的家庭中长大的。他们从方方面面虐待盼生,行为令人发指。
三月份温良删掉成钰,不愿利用这个笑起来有些像沐沐的女孩。九月份温良主动赴约,是为了从她那里拿到周家人的资料。
温良看着成钰发来的信息,听着时钟滴答走过的声音,思索着要怎么报复这家人。
成钰想要起诉他们,可温良对此持消极态度。只要登录裁判文书网查一查,就能知道那里的司法现状。在法律文书里,她看见了脸上有被家暴留下的伤痕,却被驳回离婚诉请,认为这不足以证明夫妻关系破裂的女人;明明是被拐卖,却被认定为事实婚姻,再也回不去的女人。
温良主动告诉它:“我要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有些难度。”它说,“警察在怀疑你。”
“没关系,只要你不出来,他们就什么也问不出。我会将这些事都推给你……老实说,我有时候也分不清什么是现实。”温良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它,“我需要去公安局,拿到他们的资料。”
“他家有五口人,你一个人怎么能报复对方?”
“拿到他们的信息,可以在一些网站上留下他们的号码……到时候什么中奖招工电话打过去,就看他们自己分不分得清了。”温良和它商议,“他们把盼生当作家畜,恣意虐待,也该让他们过一过这样的日子。”
温良在公安局和成钰相处的时间越长,就总是会想起沐沐。正因如此,她不能和对方有过多的接触,她也像对沐沐那样,没有办法拒绝对方……这是件很危险的事。不过温良非常感谢她,成钰在审讯室救下了濒临崩溃的自己——温良的记忆可以篡改,可她知道,她不能听陈朗讲出光明村发生的事,对盼生的负罪感会让她崩溃,当她捕捉到成钰关切的眼神,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提前结束这一场问询。
在前往上海的高铁上,温良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可以种树的院子是温良和盼生在临沧想要的家,但是为了给陈曦的奶奶减轻经济压力,她们一直租住陈曦家的房子。温良之前去深圳处理过她和沐沐的行李。房东阿姨给温良打过电话,说他们一家要出国,问温良想不想买这套房子。温良觉得把家安在深圳也好,有贷款要还,就会一门心思赚钱,不会沉溺过去。等陈曦陈果放暑假,还可以接她们来深圳玩。
柳老师也到了退休的年纪,她可以不着急去上海,等会就在富县下车,去看看老师。
……
这些事一点点地填充出生活的样貌,温良觉得生活可能并没有自己想的复杂。
人生如逆旅,她也许不会再回头,会一直向前走下去。
灼夜-13
2009年12月18日晴
冬天天亮晚,我也多睡了会,起来烧热水,听到李奶奶又在外面喊她的宝根。村里人说宝根是死在警察手上的,我觉得他们瞎讲。我妈拿刀砍了一个警察,血淌了一地,人家都没和她计较,也没抓我哥去坐牢。
村里有不少人都坐牢了,他们家里人一开始还去县里闹,后来见闹也没结果就都安静了。那些被拐来的女人都被家人和警察接走了。我晓得这样想不大好,但我真的好羡慕啊,警察连无父无母的女人都可以救,唯独救不了我这样要被父母卖掉的。
煮早饭时,我姑来找问去不去赶集。他们都还没起,我也不想叫他们。我妈起床后又冲我发脾气,我想把刀拿给她,让她砍死我算了,我是真不想活到过年被送到别人家里。大早上姨奶家也大哭小喊,她家媳妇去年被家人接走了,她就天天在小孩面前骂媳妇,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还好她走了,要是有个小孩,我妈肯定也会在小孩面前骂她。她现在应该去念大学了吧?不知道她学校是不是和一起来看流星雨里面的一样。
我有点想和她说说话,如果当时听她的,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去年我想要倒掉那些加了工业盐的酸菜,我妈说我浪费,拿竹条子抽我,我想那就留给她吃吧……可真到了这一天,我又犹豫了,还在用水冲洗。
这大概就是书上写的,夜不能寐想出一万条路,起身仍是磨豆腐。我真讨厌自己这样,不过这件事不能到一月,他们收了钱,我就算是那家媳妇了。
……
接到成钰电话前,温良正拿干毛巾给捡来的小猫擦拭毛发。小家伙不知道是被猫妈妈还是被人为遗弃的,在小区人行道边冲着路过的温良喵喵叫唤。眼见雨滴越落越大,温良只好腾出一只购物袋,将小猫装到袋子里,提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