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勉力克制着自己,可少许外泄的情绪,透露出失控的前兆。
成钰看过温良的病历,也知道温良在服用治疗抑郁焦虑的药物,连忙安抚对方:“不会有这样的事的……你要不要喝点水?”
温良接过成钰递过来的瓶装水,可双手颤抖得厉害,甚至无法将矿泉水拧开。
“那刘招娣被绑架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她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温良双手紧紧握着矿泉水瓶,“医生已经跟我说,治疗也没什么意义,要准备后事了。她那时候喜欢看一些家长带小朋友旅行的短视频,有时候喜欢的就会一直看……我就想也带她去一次迪士尼。后来我朋友建议可以出国去玩,我找了一个旅行社帮忙办签证,盼生身体不好,我没有带她一起去,结果等我回去时,她就失踪了。”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陈朗看见她的手背已经因为用力暴起了青筋,“据我所知,你熟悉报警的流程。”
“你和她一起旅行,她失踪了,房屋内还有血迹,为什么一直不报警?”
成钰的手停在键盘上方,不由握紧,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房间里不仅有血迹,还有人闯入的痕迹。”温良再一次闭上眼睛,双眉间紧拧,“我看到的时候,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过于害怕还是情绪崩溃……我……”
陈朗见她几番开口,又难以启齿,露出了然神情,正要进一步询问时,就听到温良轻声回答:
“我犯病了。”
……
成钰跟着陈朗离开审讯室时,猜测陈朗根本不信温良的说辞。他在刚刚的询问中几乎没有任何攻击性,很可能是想先套出温良想好的应对警方的说法,然后找到其中的破绽或线索。
“陈队,还要找张队来吗?”
“张队长和她熟,请他来聊聊天也行。”陈朗说,“另外要找精神鉴定……”
“成钰!”
走廊一端,孙聪一嗓子打断了陈朗的话,他一路小跑过来:“殡仪馆那边给你回电话了,说有人要认领刘招娣的尸体。”
“是谁啊?”
“他们说,有个叫许晨的人联系了,想要认领刘招娣的尸体,处理她的身后事。”
“许晨?”
早夜-06
2007年8月18日雨
我以前喜欢下雨天,特别是下小雨,站在小路上,回头能看见村口那棵树,像是长在雾里,在树下看着层层叠叠的树叶,希望神仙就住在树上,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只是小时候不觉得头发和衣服湿了难受,现在会感觉黏黏的不舒服。回家烧水想洗头,被我妈骂了一顿说冷水洗洗得了,看见我换了衣服,觉得我浪费碱粉,摸过一根扁担打了我的头。
她要是能打死我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就在想今天会被骂几次。今天她和我姑说,等那个外地货生了孩子,再把我嫁出去,让她代替我干活。我觉得她在做梦,就是生了孩子她也会跑的,村里这些货就没有不想跑的。家里给她的饭是两天一顿稀的,我给她送饭,看见她握着个树枝在泥地上写字,我认得她写的是外语,村里也不只她一个女人会。听说赵叔之前有个一斤九两的黄货,是学法语的,她的课本有好多人要,都想拿回家烧火。参考一个拐卖妇女团伙的黑话:外地货指外地的女人,黄货指未婚少女,斤两代表年龄,一斤九两就是19岁。
我就告诉她会写法语都没用,她问我怎么知道的法语,还向我打听那个女人的下落,我说她被运到别的村了,不在这里。
我妈让我看着她吃完饭再走,我也不敢先走,她如果摔了碗或者倒了饭我肯定也要挨骂。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她问我是不是也是被拐的,我说我不是,她说我的头上流血了。
……
成钰要联系殡仪馆,还要联系张国安,拿了自己的饭卡给孙聪,双手合十拜托道,“聪哥,麻烦你帮个忙,跑一趟食堂呗。”
“这个哪用你操心,我看见赵毅已经提了盒饭过去了,估计现在已经吃上了。”孙聪拉了宋舜华的办公椅在成钰身边坐下,“今天是陈队亲自问的?”
“是啊。”
“哟,这规格可够高的。”
成钰先给张国安打电话,无人接听。成钰就给他发了微信,约他有空来一趟局里。她又给殡仪馆回了电话,记录了许晨的联系方式,然后给许晨打了电话,说明了来电事由,通知他前往徐风市公安局进行登记。
“可我没有她的户口簿,也没有居委会开的证明。”电话那端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请问还需要别的手续材料吗?”
成钰不能确定对方的动机,没有贸然将温良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对方,“暂时不需要,请您在9月5日下午五点之前前往徐风市公安局。”
孙聪问:“这人谁呀?刘招娣家亲戚?”
宋舜华正站在桌边整理火灾案相关侦查照片,“他涉案吗?”
“他说他只是认识刘招娣。涉不涉案目前还不清楚,他人在上海,估计得明天才能到局里。”
“那等他过来得仔细问问,如果不是非常关注,怎么会看到认领信息,还费钱费力操办后事。”宋舜华说,“这可不像只是认识。”
孙聪啧了声:“绝了,居然真有人联系殡仪馆。”
“忙完了吧?”宋舜华问成钰,拿了饭卡示意他们去食堂吃饭,“不是说最好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的吗?”
宋舜华只是打趣,可成钰却立即想起了温良,温良主动来公安局,除了盼生的案件,还有别的目的吗?会不会是她知道警方在怀疑自己,所以主动投案?可按照她所述,她在盼生被绑架后突发了创伤后应激障碍,记忆出现了缺失、混乱的情况。成钰在今年三月份就怀疑她可能患有这一类精神疾病,所以当她提起自己犯病了,也不觉得意外。这个理由虽然不好验证,但可以完美解释她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