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钰想去见温良,可又见陈朗一反常态,不徐不疾地翻看起另一份文件,猜测出他的用意,“陈队,您是不是故意的?想通过推迟询问的开始时间,来增加她的心理压力啊?”
“她能来警局投案,说明她已有应对警方的说辞,你对她的行程经历一无所知,要怎么询问?”陈朗反问,“你觉得你审得了她吗?”
“可她不是犯罪嫌疑人,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她,您不能因为自己的怀疑就……”
陈朗不说话,他静静地看向成钰。成钰立即反应过来,她有点被情感绑架了,所以本能地不愿对温良进行严苛审讯。如果再说下去,她可能会被陈朗从这个案件里调走。
“正因为没有证据,所以询问才非常重要。”陈朗放下文件,“你要是不能胜任这项工作,就……”
“陈队,愿赌服输啊。”成钰提醒陈朗兑现赌约,“我可以胜任这项工作,因为除了张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那你去把张队长请回来吧。”陈朗说,“对她的询问,要多次进行。可以把张队长请回来,聊聊之前的事,反复问。”
“那我可以先带她去吃饭吧?她也有胃病。”
“一起去看看吧。”陈朗提醒成钰,“对她的严格是为了洗清她的嫌疑……如果她真没做过的话。”
审讯室内,他们赌约的主人公自采样结束就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她戴着口罩,一侧的头发别在耳后,穿着件灰蓝色的衬衫,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见审讯室的门被打开,她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来人,把自己的口罩摘下,“我是……”
她顿了顿,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这个名字了,生疏到一个字一个字在念:
“刘招娣。”
成钰想和她打招呼,但这个场合显得不那么合适。她对她露出笑容,然后有些贪婪地想从温良的脸上看到一些盼生的影子。
见陈朗在审讯桌前坐下,成钰便去关上审讯室的门。她见温良双手交叠,显得有些紧张,于是小声告诉她,“你别紧张,就是问一些基础情况。”
“谢谢。”温良连声道谢,“谢谢你。”
“可我没做什么呀。”成钰小心地瞥了瞥陈朗,见他没有面露不耐,于是又多说了两句,“等询问结束,我们聊一聊盼生的案件吧。我没有骗你的意思,我是真的想要请你代替盼生起诉。”
“我知道,所以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
成钰听到陈朗敲桌子的声音,赶在陈朗把她撵走之前,取了询问通知书让温良签字。
她有点拿不准陈朗这是要做什么,刚刚他还让自己去请张国安,怎么就开始询问了?难道是因为自己说了温良有胃病?
成钰不理解,可既然在工作,就得认真记录。
“你是刘招娣?”
“是,刘招娣是我的曾用名。”温良点头,“不好意思,因为我的证件被人拿走了,我还来不及补办,无法证明。但是我2018年更换新的身份证时,有录入过指纹,可以进行验证。”
“身份证丢了为什么不立即补办?”
“因为我出门在外没有带户口簿,无法进行挂失补办。”
“你是什么时候遇见刘盼生的?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我是2022年3月在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遇见刘盼生的。那时候我在医院候诊,她就坐在我旁边。后来我去医院复查,又见过她一次,她拿着一盒止痛药,不明白买个药怎么这么复杂,我就帮她买了一些。因为我时常感觉到焦虑抑郁,好奇她为什么得了胃癌还能这么乐观,所以就收留了她,帮她完成一些愿望。”
“这五个月,你们一直在旅游?”
“没有。”温良摇头,“因为我想换个环境,所以我们四月时去了一个偏僻的小城,她陪我在那里安了一个家。我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才去上海旅游的。”
“为什么要收留一个癌症病人?”
“因为我和她做了一个交易。”温良抿了抿干裂的唇,“我会照顾她,也会处理好她的后事。交易的条件是,等她去世了,我可以用她的身份信息生活。”
“为什么要用别人的身份信息?”
温良那双如黑夜一般的眸子定定看向陈朗,可她的眼里却捕捉不到焦距,“您知道……什么是害怕吗?”
像是被勾起了不愉快的经历,她的双手无意识搓揉着,“警方之前说会保护我,可我知道,如果我还在这个地方,会一直生活在害怕被报复的恐慌里,所以我走得远远的……可他们还是找到我了。”
成钰忽然感觉有点冷,像是空调的风正对着自己后颈在吹,起身去查看室内空调的控制面板,发现温度是26度,风力也是正常的。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在我收到第一条恐吓信息时,我就选择了离开已经习惯的环境;他们的信息一直过来,我开始害怕一切未标记过的电话或者短信,哪怕是电子邮箱,在登录时都要闭着眼睛,害怕突然弹出什么不好的页面……”温良闭上了眼睛,轻轻地摇了摇脑袋,像是在将自己从痛苦的回忆里剥离,“我没有想要做什么,只是想等盼生离世,让这些人以为刘招娣已经死了,从而过几天不再担惊受怕的日子……这也不行吗?”
“身份信息是不能冒用的。”
“我只是想要平静的生活。”温良抱紧双臂,“他们已经试着裹挟公众的情绪杀死我了,下一步就是在现实里找到我……难道我就该被他们报复,直至被折磨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