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肯来见她,就是为了弄清楚她的意图。他接过来那份判决书放在一边,并不急着翻看。
“你到底什么意思?”
“杨博老师不要紧张,我只是好奇,想跟您聊聊。有关这个案件,您都写了近三万字的报道了,可为什么偏偏没有把案件的判决书公布呢?”
“你想做什么?”
“我不是来敲诈您的,您是记者,如果收了您的钱,怕是会被您送到监狱里。”温良看向他,“而且这事官方不会公布,刘念也不敢出面,所以您才肆无忌惮,大做文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对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杨博否认,“你有这东西,要公布早公布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良不急不徐地端起杯子,浅浅抿了一口,“我和您一样,是个靠笔杆子吃饭的人。您见多识广,应该知道有的人很固执,如果不搞明白,就会一直想这件事。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想用这份判决书,耽误您十分钟,跟您聊一聊最近的事,学习一下怎么当新闻记者,您只要回答我三个问题就行。”
“只要回答三个问题,这份判决书的事,我会守口如瓶。”温良语气轻快,询问杨博,“我听说新锐新闻有位姓傅的主编,他文章写得蛮有条理的,思想有独立性,您认识他吗?”
杨博冷笑一声,再一次打量温良,“你是傅成名的人?”
“我目前还不认识他,但是不能保证之后不认识。”温良摆弄着茶器,“我知道您一般不见陌生人,也不会跟不认识的人聊天。我只有三个问题,现在就想知道答案。”
杨博犹豫再三,忽然问温良,“我怎么知道你的问题一定有答案?”
“您可以回答不知道。”
杨博还是不信,“我回答不知道,你的问题不是白问了吗?”
“我会把您的回答当成真的。”
温良认真地拿出一本笔记本,在上面记录采访信息。
杨博阅人无数,立刻就判断出眼前这个女人的精神不大正常,但是他还是得提防她会将那份判决书提供给傅成名。傅成名本来就不喜欢他的报道风格,如果拿到这份判决书,一定会借此向自己发难,保不齐还会举报自己。
相比傅成名,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还是好应付的。
“那我要怎么信你呢?”
“我说了,我只想了解三个问题,您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杨博看向她,又看向那份判决书,还在犹豫。
温良把自己的手机放到杨博面前,杨博拿起温良的手机,见界面上没有录音图标,后台也没有运行的程序。
“那你问吧。”
“好的,那我采访一下您。”
温良拿起笔,一笔一字认真记录起来。
“杨博老师,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您为什么不对网友公开刘念案全部的案件信息?是您知道,一旦公开,这个案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有讨论度?还是您厌女,就想要引导网民网暴刘念?”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知道的都公布了。网民都有自己想法,发新闻稿前我也想不到他们会网暴谁。”
温良认真记下,然后又问:“我的第二个问题是,这几年您深谙‘群体即真相’的舆论法则,无数人因为你的报道被网络暴力,被造谣者甚至陷入无止境的自证怪圈。我想问,您真的一点也不会对那些因为你的报道受到伤害的人感到抱歉吗?”
“我没有操纵过舆论,我只是个记者,舆论没有那么好操纵。”
“那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温良记完,嘴唇几番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艰难地问出最后的问题,“你……还记得沐沐吗?”
“谁?”杨博莫名其妙,“她是谁?”
“没事,你会记得她的。”
温良记完,合上那个本子,放进包里,就要离开。
杨博看着她,脑子砰然冒出个疯狂的想法:“你是不是认识刘念?还是说你就是那个刘念?不然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你说判决书啊?”温良整理好自己的包,“那是我从裁判文书网上找的。”
杨博立即认定她在说谎:“裁判文书上网是这几年才有的,这份判决书根本没有在网站上公开过。”
他兴奋地举起手机,点开相机,“你就是刘念……不对,你是刘招……”
“你确定,这是刘念案的判决书吗?”温良打断他,语气满是嘲讽,“我有说过,这是刘念案的判决书吗?”
杨博不敢置信,忙去翻开手边的判决书。那封面做得像模像样,还做了隐名处理,可细看当事人段落就会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案件。这是她从网上下载的,还ps了老旧复印件的痕迹。
“我知道杨老师你从不见陌生人,如果要见你,还需要找中间人,所以我需要一个敲门砖。你比我想的要配合,你之前已经在刘某那里看过原件了吧?所以您都没有好奇判决书上写了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在这件事上官方有顾忌,刘念也有顾虑?”
“刘某如果真的如你报道的那样,只涉及拐卖刘念,就算公检法真的沆瀣一气来对付他,他也不会被判到十年的,只会在十年以下,那位法大的教授没有告诉您吗?他们属于犯罪团伙,刘念又怎么敢露面?如果不是确定官方不会公布案情,您敢这么写吗?”温良背好包,一只手插到口袋里,“采访结束了,杨博老师。不过我对今天的采访不是很满意,因为我想采访的是记者,结果只采访到一个颠倒黑白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