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原告律师回应,虽然《射月计划》的创作方法不是“摄制”,但根据《伯尔尼公约》对于类电作品的描述,其本质在于表现形式而非创作方法。我国作为《伯尔尼公约》的成员国,不应与该公约的精神相抵触。游戏中连续的整体画面,通过移动设备传播,其表现形式显然与电影作品相似,应当作为类电作品受到著作权法的保护。
言谨看着包容穿着律师袍,坐在她那位缘分师父身边,发言,展示证据,全神贯注,不禁想起自己。她想要的其实也只是这样而已,但原本理所当然的一些东西,不知怎地就变成了需要她去辩解、去自证的了。
那天的庭审进行得很顺利,原告律师和专家辅助人的表现都非常出色。虽然当庭没有宣判,但所有人都很乐观。结束之后,缘分师父叫大家在法院台阶上合影。包容前后张罗,把手机交给言谨,让她帮忙拍照,拍完又偷偷跟她吐槽,说缘分师父除了喜欢到处发文章,也很讲究这一套,每次开完庭照例是要发微博的。
言谨替他们揿下那张照片,又被戴左左诚邀一起去吃饭。
但手机震动,她收到周其野发来的消息,问:结束了?
言谨回:结束了。
从知产法院出去,她看到他的车,就停在对面。
她穿过马路,拉开车门坐进去。他便发动引擎驶离,没说要去哪里,她也没问。
那一带接近市郊,周围几乎都是科技企业。时近傍晚,仍旧是江南冬季阴郁的雨天,还没到下班的时候,路上鲜少有行人。车子开出去一段,他拐进一条断头的小马路,靠边停下。
言谨看着他驻车的动作,预想到即将发生的对话,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趟回来,其实更像是一次试验,试试看他们是否真的能应对这样的关系?长时间的异地,以及想法上的不同,一瞬间,她竟不确定究竟哪一个更致命。
引擎熄了火,车厢里陷入寂静,只听见雨水滴落在挡风玻璃上的声音。
周其野开口说:“言谨,我有拒绝过回答你的问题吗?任何问题。”
乍一听,言谨不知道他何来这一问,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周其野提醒:“你说你以为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以为我什么都会明白,但是你想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跟我说了。”
言谨这才记起来,这是她在他洛杉矶办公室里说过的话。当时她就觉得自己或许有哪句话说得过了头,是不想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还是别的什么,她不确定,却原来他一直介意的是这一句。
“还是因为射月的案子吗?”她问,又解释了一遍,“我知道这个案子的时候,至呈所已经代理了被告,我同学是原告公司的人,我给他介绍了律师,还给了他们一些诉讼策略方面的建议。我觉得我们不适合聊这个,所以才没跟你说。”
周其野说:“不光是这件事。”
“那还有什么?”言谨反问。
周其野回答:“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就跟从前一样。”
言谨看着他,提醒:“是你说不想跟我聊工作的。”
周其野忽然无语,静了静才道:“言谨,你觉得我看到你那种judgg的眼神会很好受吗?”
言谨怔住,原来他都知道。
“w厂的音乐版权,c厂的收购,s厂的著作权侵权案……”他一个个数下去,她对他有看法的所有项目和诉讼,他其实都心知肚明。
言谨说:“我知道,我没有要求你改变的意思。”
周其野说:“我也知道,你只是对我失望。”
言谨看着他,其实还是从前的那个样子,衬衣洁白,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穿西装是她难得见过好看又不过分讲究的那种,以及他的面孔和眼神,一切并没有太多的改变,却不知为什么又那么清晰地让她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建立起一种规则和习惯,让应该诞生的作品有机会诞生,”她重复他当年对她说过的话,“结果挣到钱的并不是创作者,让我写集体版权制度反垄断论文的人,就是在推动这些交易的人,多讽刺啊。”
周其野同样觉得讽刺,笑了声说:“我知道你觉得曲库炒到了不合理的价格,但这里面也是有商业逻辑的,一方想要打开中国市场,另一方想把旗下的音乐业务板块扩张到全球。国家层面的管理肯定会有,但在那之前,版权就是不得不攻的必争之地。你以为我不做就没有人会做?同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我知道,”言谨还是这三个字,“所有人都可以跟我说现实,我都接受,但是你……”
她没再说下去,他是跟她谈热爱和理想,并且让她爱上他的那个人。唯独他这么做,她接受不了。
周其野并不追究她没说出来的话究竟是什么,像是早已经知道了。他只是看着她,开口仍旧是那一句:“言谨,你这次为什么回来?”
言谨蹙眉,也看着他,再次反问:“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
周其野倒是笑了,只是轻轻的一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昨天在饭店看到你的时候,以为你是想挽回我们之间的关系的,但现在我越来越弄不清楚了,你想要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不谈未来,只是偶尔见上一面吗?”
言谨噎住,不是无言以对,而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解读。“你说的未来就是你的计划吗?”她问。
周其野说:“当然不是。你说你要时间,我给你时间。你说你不能接受我的计划,我也说过一切都可以商量。但是半年过去了,你跟我商量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