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野说:“好,等你想好了告诉我。”
言谨点点头,转身去开门。
周其野跟上去,拉住她的手,说:“今晚去我那里,我们再谈。”
言谨怔了怔,仍旧点点头,却也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在这几个小时当中想出一个答案,决定自己未来的三年计划五年计划。
时间,他总是承诺给她时间,但那些时间都是在他的计划中的。不是说有什么不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天经地义。但他们两个人的时间并不同步。
离开市中心,言谨先开车去采买食物,再到他的公寓打扫。直到阳光夕照,落满大半个房间,她发消息问了他大概几点到家,提早半小时开始准备晚餐。她不擅烹饪,其实只是将外卖装盘,再加工一下半成品。但他看到也会很高兴,就像以往一样。
而后,天黑下来,城市的繁灯亮起。他回到家,与她对坐。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收拾。一切就像是一种未来生活的预演,其实也是很美好的。以及此后格外深长的吻,格外缠绵的性事,甚至比以往更好。一部分是因为三个月的分离,另一部分也是因为那场未尽的争吵。人真的可以用身体来表达很爱很爱,极致高潮的时刻,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从身后抱着她,亲吻她的脖颈,说:“戒指还在我这里……”
她却忽然清醒,仅只是身体,那种什么都不重要的感觉也消退得飞快。
她伸手开了床头灯,起来穿衣服,然后好好地跟他谈,说:“你还记得我为什么辞职离开至呈吗?”
“当然。”他回答,在柔和的灯光下支肘看着她,可以感觉到她语气里的郑重,也从床上起来套上t恤。
她继续:“那件事,对你来说只是一次小插曲,你都能解决。对我来说,却是重新开始。还有恋爱、订婚,你告诉你父母,只是通知。但是我一旦说了,一年之内如果不结婚,他们就会开始担心,猜我是不是遇人不淑,是不是过得不好。
“你也许会说,这些都不重要,我可以不管不理。但我做不到,至少现在还不行。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向你发泄情绪。你的计划确实是在为我着想,我也会好好考虑,但我真的需要多一点时间。”
“好。”他仍旧看着她回答。
言谨又说:“这个时间不是几小时,几天,或者几个月。”
“好。”他重复。
“在这段时间里,你不用总是为我飞来飞去,或者总是想着要为我做些什么。”
“好。”
对话如此平和,却不知为什么更让她觉得无力。
有些步子一旦踏出去,便再无回转的余地。恰如已经走到订婚的人并不能无痛无碍地退回到恋爱那一步,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继而进入的往往是一种更难定义的状态。
而且,他们之间的问题其实并不仅止于时间的错位。两个人都能看到那块海上的浮冰,也都能意识到静水之下深藏着的巨大的暗影。
那天深夜,周其野开车送言谨回学校。
车到宿舍楼下,她下车,与他道别,而后上楼回到那间小屋里,关上门,踢掉鞋子,在靠墙放置的单人床上躺下,蒙头睡了整整八小时。
待到天明,她被手机震动的声音吵醒,从床边摸过来看,是吴晓菁,告诉她自己乘坐的航班已经到了上海,还发来一段视频。
言谨点开来看,竟是她们两个人在圣塔莫妮卡海滩上唱着《海阔天空》的情景,不知被谁拍下来,发到了网上。
视频不过三十秒,画面拍得极美,下面大多也是好评,有的说清羽好有才,有的说清羽唱得好听,也有的说景南与茉叶照进现实。当然也有骂的,说这姐真是绝,明明团队活动,又是她,不忘炒作自己。
紧跟着的一句,吴晓菁跟她道歉,说公司已经在处理。
言谨无心去理会这些,回:没关系,我就是个nobody。
但吴晓菁看到她的回复,还是很快打了音频电话过来。
言谨接起,说:“怎么了?”
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哑得要命。
吴晓菁当然也听出来了,问:“你怎么了?”
言谨说:“没什么,大概太累了吧。”
吴晓菁说:“你有情况。”
言谨本来还想再否认,静了静,终于说出来,统统都说了,答应了求婚,又还了戒指,让周其野不要为了她飞来飞去,不要再为她刻意做什么。
“这种事可以退回去吗?”她问吴晓菁,明知没有任何局外人能给她这个答案。
吴晓菁却笑起来,说:“你恐怕犯了个大忌讳。”
“什么大忌讳?”言谨问。
“男人都希望被需要,最不能对他们说的就是‘不用了’,‘我可以的’,‘我自己来’……”吴晓菁回答,本意只是玩笑,但说出来却也戳了自己的心。
言谨听着只觉耳熟,好像才刚在周其野面前把所有这些忌讳都犯了个遍,心情却忽然好了些,哑哑地笑起来,说:“这都是什么怪话?你哪看来的?”
吴晓菁说:“剧本里啊。”
言谨问:“决定演什么了吗?”
吴晓菁回答:“还没。”
“其实,是人都希望被需要吧……”言谨并不走心地听着,重又回到前面那一问,“只是暂时没那么有能力的那一方好像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一旦出现偏离共同体的想法,就会被认为是不知好歹忘恩负义……而且,这个共同体真的存在吗?”
吴晓菁说:“听不懂了,但还是那句话,你要自私一点,你自己的感觉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