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了,人还能起来做生意?”
“没事,老姚头人很好,我八九岁的时候学人家捡瓶子卖,他看我太小了,连自行车都不会骑,主动提出来把三轮车借我,这么多年下来熟悉的很。”
方旗山回过神来,他这么多年照顾师弟都照顾习惯了,这会对青年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跑有些担心,“那你怎么回去?我刚听了一耳朵,你跟卫铭是邻居?我反正要送卫铭,顺道把你捎回去。”
“我也想坐车,但是我得把小电驴骑回去。”方炎哀叹一声靠在后座椅背上,看起来一天是累得不轻。
说话间已经到了烂尾楼,流浪汉连觉都不敢睡,正蹲在方炎的三轮车旁守着,要是把这半车纸皮看丢了,那个看上去很凶的年轻人能吃了自己。
方旗山车上属于流浪汉的纸皮很快被搬了下来,流浪汉感激不迭,安置完东西后,方炎蹲下身,上下打量了流浪汉几眼,“你有病?”
流浪汉被这话吓得往后缩了缩,连方旗山都没忍住,往前走了两步,“方炎,你。。。”
“没病,五十出头的年纪。”卫铭却打断了他,朝着方炎道。
方炎抬头看了看卫铭的表情,确认他没开玩笑,才朝流浪汉点点头,“那活成什么样都是你自己的事,我的纸皮我拿走了。”
等方炎骑着满载纸皮的三轮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卫铭才转头看向方旗山,“我这新邻居,真有意思。”
方旗山一边发动车一边叹了口气,自家这师弟本来就是个狗脾气,碰到个差不多的狗脾气,还不知道会变成啥样。
—————————————
卫铭对门屋子里,小女孩磨磨蹭蹭地洗着脚,她偷偷看一眼奶奶,忍不住问:“奶,你等会还有事不?”
正低头给布娃娃缝塑料眼睛的奶□□也不抬,“这一袋子还没弄完,你先去睡。”
奶奶做的是计件手工活儿,他们这附近其实没有工厂,这个活儿还是最近总上她们家来的另一个姓孙的奶奶拿来的,能在家赚点零钱,奶奶有劲儿的很。
小女孩探头看了看,奶奶脚边的大布袋子鼓鼓囊囊的,还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正低头抠着小板凳,奶奶已经催了起来,“干什么呢,水都洗凉了,还不赶紧把水倒了上去睡觉。”
“哦。”女孩低低应了一声,看到奶奶飞舞的针线,到底没把“想要奶奶陪着睡”这样的话说出口。
“我上楼了。”女孩踢踏着拖鞋往楼上走,奶奶随意应了一声,女孩却脚步一顿。
总觉得刚刚除了奶奶,还有一个声音,也应了自己一声。
站在楼梯上,她回头看了一眼,奶奶低着头正专心盯着手里的布娃娃,或许是自己听错了,女孩拽了拽耳侧的辫子,继续往上走,下一刻,她猛然回头!
奶奶手里那个布娃娃,只刚缝好一只眼睛,然而就在刚刚那瞬间,那只眼,那只眼仿佛转了个方向,幽幽看着自己。
女孩回头,咬唇盯着那个布娃娃,然而这会儿,那个布娃娃就像奶奶身边那个筐子里,已经做好的那些横七竖八的其他布娃娃一样,毫无动静,做工粗劣的塑料眼睛更是没有一丝光泽。
女孩停在楼梯上,寒意侵染刚泡暖的脚,又从脚慢慢爬上女孩的心头,明明心里很害怕,但她却不敢迈步,不敢转头,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直到奶奶觉得不对劲,转头奇怪地看她,“双双?”
叫双双的女孩才猛抽一口气,她张了张嘴,又说不明白刚刚的事,只能慌乱地跑上楼,冲回自己的房间后,外套都不敢脱,钻进了被窝。
她抖着手将被角压紧,连脚底下的被子都卷了进来,确定压实了,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要自己吓自己,女孩在心里对自己说。
被窝里早就被奶奶塞了一个热水袋,平时总嫌奶奶灌的热水袋太烫,如今这样热烫的暖意从脚下传来,女孩被激得打了个哆嗦,下一刻却莫名放松下来,又做了一会儿自我安慰,终于慢慢进入了梦乡。
凌晨一点多,奶奶早已上楼休息,黑暗中却突然传来“噗嗦、噗嗦。。。”的声音。
声音的来源,正是女孩写作业的书桌,那是书本在木桌上被一下一下拖动的声音,书本似乎被拖动地极为吃力,声音断断续续却始终没停,直到最后,扑通一声掉进了书桌旁的烤火盆里。
烤火盆里的炭火已经被压灭,此时一阵风吹来,盆中却又亮起了点点火星,火星慢慢爬上书本,没有火苗燃起,但暗红却一点点将书本吞噬,慢慢化作黑灰。
片刻后,楼上又响起女孩尖利的哭叫,刚睡下没多久的奶奶揉着额角赶来,抱着孙女小声安抚,直到孙女再次睡过去,才叹了口气躺下。
第二天早上,卫铭的铁门又被敲响。
看了看时间,还没到八点,一边嘟囔着“这群臭小子又来烦我”,卫铭一边将洗了一半的贡果放下去开门。
门外的人却让卫铭有些意外,“昨晚那么晚才回来,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来人正是昨晚遇到的方炎,听到卫铭的话,他摇了摇头,“习惯了早起,再睡也睡不着。我看你这边灯也早就亮了,给你送点红枣。”
这是为了谢卫铭师兄弟昨晚的帮忙。
方炎看起来其实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没想到居然还会这些人情往来,卫铭有些意外,他打开门又主动接过方炎手里的红枣,“快进来坐坐。”
枣子又大又红,方炎还说着,“是自己晒的,不值钱,但吃起来还不错。”
卫铭顺手抓了一把洗了,跟刚刚洗好的苹果一起摆到供台上,随意念了一句“福寿无量天尊”,就准备回头跟方炎唠嗑,他对这个邻居还挺好奇。
一回头却看到方炎正瞪大了眼睛看他,“你。。。你们真的是道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