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能怪方炎好奇,从门口一路走进来,卫铭的东西并不多,但都很。。。显眼。
一入门的衣帽架上,挂着的是青色的道袍。
再往里走,客厅的茶几上随意放着几个木质手串,手串下压着的是两本经书,再旁边一个圆圆的浅口黄铜盘里,零散摆了几块。。。碎骨头?
最里面的神龛中供着一尊神像,神龛两旁的墙上挂着的神明图像看着也是英武非常。
神龛前的桌子上,摆着满满当当的贡品,最前方还有三炷香正燃着青烟。
哪怕方炎没几个同龄朋友,也知道普通年轻人家里的摆设绝不是这样的。
卫铭听到方炎的问话,甩了甩手中正盘弄的一把小叶紫檀珠串,“我当然是道士,骗你做什么。”
他又指了指神龛前的木牌,“我跟我师兄都是五朝观的正经道士,昨天晚上你当为什么会在那么偏的地方碰到我们呢?那附近有个商场要动工,特地请我们去做的道场。”
“五朝观?”方炎眯着眼睛朝桌上看了看,木牌看着有些年头了,但哪怕布满岁月的痕迹依旧难掩其做工的精致,红色的木纹底上,金线繁复又生动。
“隔壁伍市有个清水岩你知道吗?五朝观就在那山上,我们道观在伍市当地还算口碑不错,昨天那个商场的开发商是伍市的,才请到我们,你们这里不知道也正常。”
卫铭说着还摸出了自己的科仪结业证书,“持证上岗,童叟无欺。”
听起来很有名,但方炎确实不太很清楚这些事,伍市对他来说太远了,青年很快略过了这一茬,“那你怎么来这了?”
刚刚还侃侃而谈的卫铭顿了一下,这事不太好说,但他没选择转移话题,只坦白道,“唔。。。不能说。不过,总归是混口饭吃。”
方炎耸肩,神神秘秘的,不过也对,跳大神嘛,搞得神秘点才能骗到人,做哪行也不容易,他甚至主动问,“你会看风水啥的不?我可以给你在附近找找生意。”
他说着突然想起来,“就你前面那户,代芹奶奶有时候也做些拉纤保媒的事,很多时候都得合八字,我给你介绍介绍?”
卫铭有心想说,合婚这事儿也得看情况,相亲的能合一合,若是谈了很久的自由恋爱,自家庙里一般是不接这种事的,更何况他在这方面总是不太灵光。
没等卫铭想好说辞,门外又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还伴随着“方炎哥哥,方炎哥哥”的呼喊声。
卫铭和方炎对视一眼,出去一看,是一个小女孩在敲方炎家的大门。
两家门户离得实在是近,在屋里一时都有些分不清是敲的谁家门。
方炎已经认出来了来人,“双双?”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女孩哭得一脸泪,方炎回头跟卫铭打了招呼,赶紧把女孩带回家,先投个热毛巾给她洗把脸,省得被冷风吹得再有个头疼脑热的。
温热的毛巾带走了脸上的寒意,方炎甚至细心地拿出自己的大宝,“快涂一涂,等下脸皴了可就不好了,又疼又痒的,还会变丑哦。”
叫双双的小姑娘一下子停了哭声,对着方炎拿来的镜子,仔仔细细涂了脸。
涂完又喝上一口热水,小姑娘终于平静了些,“我早上。。。我的练习册。。。”
但哪怕心情平复一点,一想起早上的事,小姑娘还是有些说不清楚话。
从早上到现在,小姑娘基本都是懵的,一觉醒来,对昨晚的糟糕遭遇已经淡忘的小姑娘还在琢磨着,今晚就是耍赖也要跟奶奶一起睡。
只是等到下楼,她一眼就看到了书桌旁烤火的火盆里,自己的练习册正黑乎乎地躺在里面,甚至已经被烧去了一半!
叫做双双的小姑娘当时就急哭了,这本练习册上的作业又多又难,昨天自己绞尽脑汁,费了好大心思才解了几个应用大题。
而且她明明记得昨天写完作业,她按奶奶教的,把作业本收拾得整整齐齐,这本练习册今天还要写,她就放在了最上面。
因为这本练习册的题真的很难,自己没少在奶奶跟前抱怨不想写,如今她要是告诉奶奶,不知道练习册被烧到底是怎么回事,奶奶能信吗?
而且。。。真的不是自己昨天不小心碰到烤火盆里的吗?
又急又慌的小姑娘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她抱着烧了一半的练习册躲到了楼上房间,哭了半晌还是不敢跟奶奶说。
但是作业不能不写,开学要交的,小姑娘忍着心疼,仔细翻了翻剩余练习册的背面,还好写定价的那部分没被烧掉,她擦干净黑灰,那里端端正正写着19。2元。
掏出自己藏在衣柜里的旧笔袋,那是自己存着的所有零花钱跟压岁钱,数出二十块,她想了想,决定去找后屋的方炎哥哥帮忙。
事情她自己都搞不清,更不用说要说给方炎听,她吞吞吐吐半晌,最终只能带着哭腔问,“方炎哥哥,我练习册被我不小心掉进火盆烧坏了,我。。。我想自己去书店买一本新的,但是这个练习册市里才有,你能带我去吗?”
方炎看着双双六神无主的脸,倒是没有追问练习册到底怎么掉进火盆的,无论怎么样,练习册烧了对小学生来说真的是天大的事。
尤其是像他们这样家境不好,知道家里人挣钱不容易的孩子,双双这会儿心里除了害怕,大概还有满满的愧疚。
带孩子去趟书店又不是什么大事,方炎很快应下,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就可以出发,骑小电驴到地铁站再转到市里,差不多十点,书店肯定开门了。”
他们这个离水镇地方小,学校门口有两家文具店,但正规书店是没有的,小学生的练习册都靠老师统一订,丢了就得自己想办法去市里买。
想到回来的时候就差不多中午了,方炎又喊双双等下,“我热两个馒头带上,回程的时候能垫一垫。”
双双点头,她突然反应过来,“我跟奶奶说一声,就说今天在你家写作业。”她低下头不看方炎,似乎怕他追问,飞快跑出去,“我等会再来方炎哥。”
双双再来的时候,兜里还揣着两个鸡蛋,她递了一个给方炎,“奶奶让我给你的。”
方炎接过来三两下剥了壳塞进嘴里,“代芹奶奶自己养的鸡,鸡蛋吃起来就是香。”
愁了一早上的小姑娘,听了这话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热热的鸡蛋在口袋里就是个小暖手宝,她准备再捂会儿手,等下再吃,“我也觉得咱家鸡蛋好吃。。。”
方炎带着双双去市里的时候,卫铭正准备吃早饭。
今天还有好多功课要做,楼下桌子上堆满了符纸笔墨之类的东西,卫铭端着煮面的小锅直接上了楼,二楼阳台做了全包,太阳照进来就是个简单的玻璃暖房,阳台上有套小桌椅,在那边吃饭正合适,暖和又亮堂。
早饭是简简单单的清水煮面条,不好吃但也不难吃,就是寡淡,他现在十分惦记小天师说的阳春面。
他不但想加鸡腿,甚至想加个大排。
脑子里正想着炸猪排酥脆的口感,鼻尖却莫名闻到一阵莫名的酸馊味,卫铭顿时被恶心得吃不下去了,他放下筷子抬头寻找异味来源。
对门屋子前,一个看起来高挑但干瘦的老妇,正一边敲门一边喊着,“代芹,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