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摇摇摆摆地开过来,仿佛沉重不堪。我对她道谢,说:&ldo;我要坐的车来了,真是谢谢。&rdo;提起裤脚就要往前冲。她将伞一收,对我一笑,说:&ldo;真巧,我也坐这个车。&rdo;我挑了挑眉,两人会心一笑,刷卡上车。非上下班时间,车上人不多,在后排找了个座位并排坐下来。我掏出纸巾随便拭了拭湿漉漉的头发,问:&ldo;看你样子,还是学生吧?研究生?&rdo;她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平凡无奇的脸在此刻显得秀气端庄,说:&ldo;我看起来这么年轻?&rdo;我点头,毫不怀疑地说:&ldo;当然,我刚才还在想,你是不是大学生。&rdo;而且是很严谨认真的学生。眼镜又厚又重,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长条形边框镜,鹅蛋脸小巧但并不jg致,皮肤有些huáng,但是很gān净,脂粉不施,连唇膏都没涂;头发既没有染也没有烫,很随便地扎在脑后,而且有些毛糙;脚下是运动鞋配休闲裤,款式普通,可见,她不是很注重外表。她看着我笑说:&ldo;我是老师。&rdo;我&ldo;哦&rdo;了一声,说:&ldo;怪不得,看着就像,文质彬彬。是哪的老师?&rdo;当她说是大学部的老师时,我还是吃了一惊,笑说:&ldo;看起来不像,太年轻了!&rdo;她说:&ldo;哪呀,可能是一直在学校里,所以老是被人误认为学生。我都博士毕业了,今年刚任教。&rdo;我笑起来,说:&ldo;原来你是博士哦,很厉害呀。&rdo;她摇头:&ldo;如今的博士一抓一大把,找工作照旧困难,实在不稀罕。&rdo;我问:&ldo;那你教什么?&rdo;她笑:&ldo;资历浅,教的都是些边边角角,学的专业是化学。&rdo;我一听,来jg神了,笑说:&ldo;你是学化学的?&rdo;她点头:&ldo;是的,大连理工毕业的,应聘到北京来教书。&rdo;我感慨地说:&ldo;那很好呀,大学教授很不错的,薪水也很好。&rdo;我想到cao曹,也是在大学任教,好像很有钱呀。她连忙摆手:&ldo;哪里哪里,我只不过一小讲师,教的东西连专业的边都摸不到,只能教一教专业英语、文献检索之类的课程,年薪跟普通工人差不多。&rdo;我睁大眼,怀疑地说:&ldo;不至于吧?我们以前大学的讲师薪水就很不错的。&rdo;她笑:&ldo;地方不一样。像北京,所有大学老师,包括教授都是十五块钱一个课时,而南方一些城市,光是讲师就有七八十块钱一个课时,所以不能比的。&rdo;语气并没有不满和埋怨,像只是陈述一项事实,又说:&ldo;不过教授又不一样,教授可以有课题研究嘛。&rdo;原来在教师这个行业里,还是要分三六九等。我说:&ldo;既然这样,你可以去一些公司工作。&rdo;她摇头,说:&ldo;学校也有学校的好处,环境好,氛围好,更加人xg化,可以安心做自己想做的事。&rdo;我不由得想起以前在学校里的那段时光,将近三年,是那样的专心致志,心无旁骛。那样紧张忙碌的学生生活,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充实幸福。回忆的同时,只有更加黯然,忽然觉得后悔不迭,当时真不应该那么意气用事,一走了之。如果再去求一求教授,跟学校将qg况说明,是不是现在又是另外一个样了呢?就算是跟读旁听,谁知道最后会不会变呢?就像死刑缓刑可以改判为无期徒刑,无期徒刑可以变为有期徒刑,有期徒刑还可以减刑。事qg往往是一念之差,一旦错失,再也回不去了!我站起来,对她笑说:&ldo;我要下了,很谢谢你。非常高兴认识你,真的。&rdo;她看了看外边,说:&ldo;还在下雨,你等会儿怎么办?&rdo;我说:&ldo;没关系,雨已经小了,等下打车好了。&rdo;她看着我下车刷卡,从窗口探出头来,用力向我挥手。我站在街道上,对她打了下手势,看着车子混入无数的车流中,转身离去。不由得感慨,人若浮萍,漂泊不定,聚散皆是缘,更何况是感qg,那样的炽烈而艰难,到底该何去何从?繁华的商业大楼,尽管天y雨湿,依然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chun风,喧嚣热闹。以前天天朝九晚五忙着上下班,穿梭于此处,不过时隔半年,却仿佛隔了整整半个世纪,物是人非事事休。再站在这里,是那样的陌生。我打电话给宋令韦:&ldo;你下班了吗?&rdo;他说:&ldo;快了,怎么了?想我了?&rdo;我没说话。他又说:&ldo;去医院检查了没?下雨了,有没有淋着?&rdo;我说去了,半晌说:&ldo;我在外面。&rdo;他问在哪,我说:&ldo;在你办公楼下面的小店子里逛,下了班,就来接我回去好不好?&rdo;挂了电话,顺手推开旁边的玻璃门。专柜小姐礼貌地说:&ldo;欢迎光临。&rdo;我抬头一看,眼熟得很,总觉得似曾相识。怔了下,发觉是品牌鞋店,这才想起来去年还在这里试过靴子,人家十分热心,最后还是没买。她一天到晚招呼那么多顾客,一定早忘了这事,笑说:&ldo;不用招呼我,我就随便看看。&rdo;她笑了笑,仍旧领我到架子前,说:&ldo;这是新上市的凉鞋,皮质的,样式新颖,材料舒适,要不要试试?&rdo;我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她说:&ldo;我记得你是穿三十六码的。&rdo;我抬起眼,很有些吃惊,说:&ldo;你还记得我呢!&rdo;她点头,笑说:&ldo;当然,像你这么漂亮的顾客,可不容易让人忘记。&rdo;一下子亲热起来,我说:&ldo;好久没来了,你还在这工作。&rdo;她笑说:&ldo;不在这工作gān吗呢?到哪不是工作呀!&rdo;我点头,拿起台上的鞋子坦白说:&ldo;丑话说在前头,不一定买,你这里的鞋子实在是有点贵,吃不消。&rdo;她耸肩:&ldo;说实话,我自己也买不起。&rdo;同时笑出声。她说:&ldo;要不试试?穿得挺舒服的。&rdo;我摇头:&ldo;先看看,看中意了就买。&rdo;说实话,买东西凭的也是一股意气,买了就买了,心疼也来不及了,所以事后gān脆算了。转了一圈,发觉还是一开始她介绍的那双好看。我说:&ldo;鞋跟会不会有点太高了?又尖又细。&rdo;平常这样穿还不得累死。她说:&ldo;不高,一般嘛。你看这双,那才叫高,可是还是有很多人喜欢。&rdo;我犹豫地说:&ldo;可是我平常不大习惯穿高跟鞋。&rdo;她笑:&ldo;你总不能一天到晚穿帆布鞋,虽然穿着舒服,可是高跟鞋显身材,前凸后凹,容易配衣服,多好看呀。我们家的鞋子不差,偶尔参加个宴会什么的,总用得着。&rdo;我被她说得心动,说:&ldo;行,那我就试试。&rdo;在软凳上坐下来。刚脱下鞋子,门就被推开来。我抬头,是宋令韦,旧时场景旧时人,只有qg怀,不似旧家时。忙踮着脚站起来,说:&ldo;你怎么找来了?&rdo;他上前几步,扶住我的身子,说:&ldo;想着你就在附近,一路走来,一转头就找到了。&rdo;因为在心里,所以一转头就找到了?我默然了会儿,说:&ldo;你应该先打个电话。&rdo;根本不用这么一路傻乎乎地找过来。他抬头看了眼,疑惑地说:&ldo;这个地方,我们是不是来过?&rdo;我没说话,他笑说:&ldo;以前有一次开车经过这里,路上堵,一回首,就看见你的身影,qg不自禁停下来。当时想,真是太巧了。一路上有千万次的回首,可是偏偏恰巧在那个时候就看见了你。&rdo;然后又问:&ldo;是不是这家店?&rdo;我点头,想起那时候的事,心境却是如此的不同,说:&ldo;其实仔细一想,并不是纯粹的巧合。那时候我就在这附近上班,要碰面也是很普通的事。&rdo;话虽如此,可是正如他所说,一路上有千万次回首,可是偏偏恰巧在那个时候就看见了我,怎么不是缘分呢!他笑了笑,拍我的肩轻声说:&ldo;这样踮着脚说话不累吗?快坐下。&rdo;我依言坐下来,再也没有试鞋的心qg。他忽然半蹲下身,拿起新鞋,扶住我的脚轻轻往里套,像在做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qg,连鞋带也仔细系好。大庭广众之下,他竟然这样‐‐一股鲜血没头没脑往脸上冲,我又惊又羞,心跳如雷,耳根瞬间热烫无比,只能任由他摆弄。他拿起另外一只,顺着手套进去,神态认真,没有半分取宠讨好我的意思。扶着早已僵硬的我站起来,柔声问:&ldo;觉得怎么样?&rdo;我见专柜小姐瞪大眼看着我们,恨不得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低头说:&ldo;嗯,还‐‐不错。&rdo;好不容易发出声音,才惊觉声音又喑又哑,气息不稳。他问:&ldo;要不要在镜子前看看?&rdo;我随他走过去,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上一片绯红,眼角生chun,连耳垂都红了。他一定发觉了,还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瞪了眼镜子里的他一眼,才发觉他和我在镜中看起来是如此的契合。他身材高大,眉目英挺,我穿上鞋子正到他耳边,靠着他的手臂站在他身侧,他手极自然地挽在我腰上……在镜中看来,何尝不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可是,只不过是在镜中,那是另外一个虚空冷寂的世界,做着冷掉的梦,永远无法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