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没什么大的感觉,心里只不过麻麻木木的,仿佛是预料中的事。依然听得见心脏的跳动,只不过外面罩了一层薄膜,感官迟钝了许多,仿佛就此切断了一样,怎么都达不到神经末梢。我边往外走边说:&ldo;我想我得回去一趟,公安局让我回去领回他的尸体以及遗物。&rdo;他拉住我,好半天才喊出:&ldo;夕‐‐&rdo;我居然还能微笑着说:&ldo;嗯,没事‐‐&rdo;找出行李箱开始收拾日常用品,有条不紊。他默默看着我,然后说:&ldo;嗯,没事,我陪你一块回去。&rdo;我摇头:&ldo;我去的是公安局,可不是舞厅夜总会。你不好露面。&rdo;他露面的话,只会将事qg搅得更复杂。在城里,有谁不知道周处的。他好不容易躲出来,怎可再回去自投罗网?我吞咽着不断涌上来的口水,说:&ldo;没关系,我自己应付得过来。这些事,我已经轻车熟路。&rdo;林家的葬礼,一次又一次由我上演。他看着我,没说话,然后站出去打电话。我收拾好箱子,站在房间里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仿佛事qg就这样画上了休止符。空茫茫地想了好半天,才记得给赵静打电话:&ldo;大姐,我家里出了急事,现在就得回家一趟。你能跟领导说一声吗?&rdo;赵静显然有些为难,说:&ldo;木夕,你刚请了两个来月的假,现在又请假,只怕领导会有意见。还有,你的柜台怎么办呢?怎么能说走就走,总要先安排一下呀。&rdo;我没出声,我现在还管他领导同不同意,要炒鱿鱼就炒吧!她问:&ldo;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rdo;我平静地说:&ldo;家里,有人‐‐去世了。我得回去处理后事。&rdo;她愣了下,随即说:&ldo;行,你走吧,我跟领导解释。&rdo;我对她说谢谢,提着箱子出来。周处正在抽烟,眼神沉寂幽暗,见我出来,接过我手里的箱子,说:&ldo;走吧。&rdo;我问去哪。他说:&ldo;直接去机场,我送你去。&rdo;我没说什么,跟着他坐进车里。他亲自开车,一个人,没有跟班,也没有保镖。我没有说话,意识明明清楚得很,可是为什么动不动就有瞬间的空白?脑海里的思绪像坏了的光盘,播映的时候不断地卡带,闪花了人的眼睛,但是还是咔嚓咔嚓地往前放映。周处也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右手紧紧地握住我的左手,一直没有放开。一下车,立即有人递上两张飞机票。我转身去提箱子,有人快步上前接过去,我没放手。周处拍着我的手说:&ldo;我来吧。&rdo;牵着我走进大厅。在候机室,他亲自去给我买热饮。我说:&ldo;周处,我要喝咖啡。&rdo;他轻声说:&ldo;咖啡不好,喝牛奶怎么样?&rdo;我摇头:&ldo;不,我要咖啡。&rdo;他哄着我:&ldo;你需要休息,等会儿会睡不着。&rdo;我说:&ldo;我没有一点睡意,我想喝咖啡。&rdo;他还是给我买了咖啡,又浓又黑又苦。我一口一口慢慢品尝,像在回味那种苦涩的滋味,不过没有想象中苦嘛。他陪我一起进去。跟在他旁边的人错愕地叫:&ldo;周哥,你‐‐&rdo;他面无表qg没说话,那人立即噤声。我甩开他的手,平静地说:&ldo;周处,你别担心,我还撑得过来。再说,这是我们林家的事,是我一个人的事。你回吧,我不想你cha手。比这更恶劣的我都经历过了,没事的,没事的,挺一挺就过去了。&rdo;我接过行李箱,一个人上了飞机。是的,总要一个人面对的。夜色深浓,漆黑得仿佛就此沉沦,再也不会天亮了。机上的乘客大都埋头就睡,东倒西歪。身体疲倦yu死,可是意识却无比清晰。我知道我应该休息,我需要体力,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事qg在等着我。可是睡不着,连眼睛都闭不上。我紧绷着身体端端正正坐好,问服务小姐:&ldo;有什么报刊杂志?&rdo;她拿了一大堆,任由我挑选。我翻了翻,拣了好几本八卦娱乐周刊。埋头苦读,一个字一个字看得聚jg会神,全神贯注,像在研究课题。一本接一本,不肯歇息。等全部翻完,播音员已经在提示飞机即将降落,请大家做好准备。我合上书,揉着眼想,多好,都是绯闻,轻松地娱乐大众,没有死人的大事,没有生离死别。转头下飞机的时候,我努力想刚才到底看了什么,可是一个字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就不记得,谁真的关心谁呢。我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一个一个擦身而过。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刚走出来,仿佛听到有人在喊:&ldo;林艾!&rdo;我顿住,转了一圈,没见到熟识的人,继续闷头往前走。手臂忽然被人扯住了,我回头一看,吃了一惊,隔了半晌,才喊:&ldo;小飞哥,怎么会是你?&rdo;小飞可以称得上是林彬唯一的真正的朋友。小飞个头不高,可是身体结实,皮肤黝黑,身手gān练,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也只是说不出话来。半天,接过我的箱子,拍着我的肩膀说:&ldo;走吧。&rdo;穿过无数的人群,我跟着他上了出租车。他说:&ldo;先回去,安顿好,再去公安局。&rdo;我一听公安局,心一抖,咬牙极力忍住,默然不语,转头问他:&ldo;你怎么知道我回来?&rdo;他看着窗外,低声说:&ldo;周处让人跟我说,你回来处理林彬的事。&rdo;我打开房门,习惯xg地看了一圈,这个地方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小飞问:&ldo;林艾,你还好吧?&rdo;我点头:&ldo;没事,还好。你随便坐,没什么可招待的。&rdo;他说:&ldo;林艾,你别伤心过度。坐飞机累了吧,先睡一觉。&rdo;我摇头:&ldo;不,我还不累。我给你倒茶。&rdo;站起来要去给他倒茶,只觉得头晕沉沉的,脚步有些虚浮。他按住我,一字一句说:&ldo;林艾,林彬走了,你自己要想开‐‐身体要紧‐‐&rdo;说着说着,他自己的眼先红了,声音哽咽。我压抑着说:&ldo;以前我老骂他,小命迟早要玩完,没想到一语成谶。林彬这人,人不是好人,可是再坏也不至于死‐‐&rdo;他坐在沙发上,眼睛怔怔看着前方,慢慢说:&ldo;他不该走这条路,他又不是周处,不够心狠手辣。走这条路,能有好结局吗?可是‐‐如果不是那些人,他也不至于这么惨‐‐&rdo;我背对他,紧紧捂住唇,等眼泪bi回去了,气息平静下来,才问:&ldo;他怎么被发现的?&rdo;小飞忽然捶了一拳,桌子&ldo;砰&rdo;的一声响,愤怒地说:&ldo;是马哥那边的人告的密。他回来找我,郑重其事托我去给他买东西,行踪可能被人发现了,想陷害他,故意惊动了警察‐‐&rdo;我越发的悲哀,林彬那人,就是被他自己jiāo的那些所谓的&ldo;朋友&rdo;给害死了。教训是如此的惨重。小飞那样一个硬汉子,经历过多少风làng,此刻嘴唇发白,肩膀微微颤抖,握紧拳头,恨恨地说:&ldo;那些人,猪狗不如,林彬真是瞎了眼‐‐&rdo;林彬本来就是瞎了眼。他顿了顿,又沉痛地说:&ldo;他怎么就那么傻,为什么要跑呢,进去了,总还活着,好死不如赖活着‐‐&rdo;我明白他,喉咙又gān又哑,艰难地说:&ldo;他不愿意进去,一出事,那些人绝对不会放过他。一旦进去,永无出头之日,他这一生也就完了。&rdo;对他来说,生不如死。所以会拒捕,作困shou之斗。他转头看我,说:&ldo;林艾,你要不到我那里去住?这里,就你一个人‐‐到我那里去,也好有个照应。&rdo;我摇头:&ldo;没什么,我跟林彬在这住了多少年,还怕什么。当真有鬼魂,我也不怕。我倒希望有鬼魂,至少还能见他一面‐‐&rdo;他见我坚决不去,安慰我:&ldo;那你好好睡一觉,人死了,再伤心也没用。明天,明天够你熬的,别再多想了‐‐&rdo;我踉跄地站起来,送他出去,低着头说:&ldo;林彬,这一生,活得再差劲没有,不过,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也算没有白活。&rdo;他听了,立即偏过头,看不清楚脸上的表qg,好半天才说:&ldo;有什么用?照样救不活他!&rdo;说完,跟我打声招呼,匆匆走了,下楼梯的时候,在转角处差点跌倒。我扶着墙一步一步挪进来,觉得累,浑身散了架一样,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连站的力气都没有。筋疲力尽地倒在chuáng上,可是还是睡不着。身体明明累得要死,脑袋为什么偏偏不肯停歇?忘记带安眠药了,我一个人躺在黑暗里,一点一点挨着,将以前所经历过的一切再细细咀嚼一遍,在苦味中继续回味着更深一层的苦。真希望漫漫长夜尽快过去,真希望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真希望自己还停留在噩梦中没有醒来。赶快醒来吧,赶快醒来吧,醒来就好了,醒来就不是一个人了。我一遍又一遍地祈求。挣扎着起来,一夜无眠,却丝毫没有困意。阿飞和我一起前往公安局。办理完手续,一个女警带我去领林彬的遗物,白色的布上放着寥寥几件物品。一个钱包,一部手机,都是他随身的东西,一粒铁灰色的扣子,可能是身上掉下来的,另外,还有一个jg致的小盒子。物在人亡,眼睛忽然又gān又涩,仿佛在盐水里泡过一样,失水过多,可是没有眼泪,半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办事员问我:&ldo;可看清楚了?&rdo;我默默点头。她说:&ldo;那就拿走吧。&rdo;我拿起那盒子,一点一点打开,竟然是一对戒指,上面镶嵌了米粒大小的钻石,发出细小璀璨的光芒。吃了一惊,眼睛刺痛,随即越发酸楚。他是准备给谁的呢?欧阳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