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儿?”阮丹青用手拨开裹得严实的披风,探出头来问道。高昂起的下巴纹丝不动,专心致志的牵着缰绳策马飞奔。“我问你话呢?”他伸出个手指头,戳了戳那人的腰,硬邦邦的,戳的他手指头疼,一定是在常服下穿了甲胄。“圣谕。”从那紧闭的两片薄唇里蹦出两个字。“原来是皇叔让你来救我的呀。那可真是麻烦你了呢,晋王殿下。”伸手搔了搔脸颊,他嬉皮笑脸的说道。那高昂着的下巴动了动,两道冷冽的目光射下,直直的戳在他脸上。“荆王,我已经不再是晋王了。”说完,目光掠起,继续直直的盯着远方。胯下的马飞腾起,一个跳跃,重重的颠了一下。“哎呦!”阮丹青急忙一手抓紧他的衣服,一手抚了抚屁股。颠的屁股都要开花了,这家伙,还是这么小气,现在他是太子殿下,储君,而这家伙只不过是个庶王,得瑟什么嘛。不行,气势上要压住。“我是说荆王的,是你听错了。”撅起嘴巴,反驳道。阮芳庭鼻子冷哼一声,都懒得理他。他不理人,阮丹青又觉得不是滋味,好像被人忽视看轻了。“这次荆王护驾有功,让孤王赐你什么好呢?”往他怀里钻了钻,他摆弄起架子来。“你就得瑟吧。”阮芳庭不想理会这个废物,但看他那副小人得志,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倒灶模样,忍不住要吐槽。“我是太子。”怀里的人攒了攒,细长的脖子拧着。“哦,会被个女人拐走的太子。”阮芳庭低头瞥他一眼。他顿时好似被戳破了皮的小笼包,蔫了。“我喜欢她,就没设防,再说,她也没说要杀我。”偎在怀里,喃喃道。“那是个女人,你喜欢她什么?你有的她也有,你没得她也没。”“话不能这么说,她有父皇母后,兄弟姐妹,有广阔天地任由驰骋,有数不尽的游戏玩乐,有无忧无虑的少女生活,我有吗?”翻个白眼,在怀里喋喋不休的低声抱怨。阮芳庭低下头看了他一眼。“你有天下,还不够?”“我当得起这个天下吗?”仰起头,阮丹青直直看他。阮芳庭却别开眼,一言不发的拽着缰绳,双腿夹紧胯下骏马,加速奔跑。临近营地,狂奔的马匹纷纷放缓脚步。阮芳庭拉住缰绳停下马,将怀里的阮丹青一把提起,将那散开了的披风从头到脚重新裹得严实,不露一点痕迹。“少乱动,不然让人看出来对大家都不好,知道了吗?”将这一团包裹在怀里搂紧,低头嘱咐。那一团包裹老老实实点了点头。阮芳庭这才放心,回头超亲随们点了点头,然后只带了四骑慢慢朝营地前进。傅易青在帐篷里早已经等得心急如焚。太子殿下被荆王找到了的消息第一时间就由荆王亲随带到了营地,大家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那颗一直吊在嗓子眼里吐不出回不去的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总的来说,大家的老小亲属连同自己脖子上那颗脑袋,都算是保住了。只是知道太子平安的消息后,傅易青觉得自己内心另一种焦虑浮涌上来,见不到人,他还是担忧,这种担忧不似君臣,更像是对一个朋友的牵挂。在京师人人都知道荆王与太子不对盘,这次两人狭路相逢,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脑子里有个小人在喋喋不休的举例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甚至都危言耸听的暗示可能荆王会谋害太子。然而理智却提醒他,这不可能,荆王不是傻瓜,会在这种要命的时候谋逆,这纯粹是自己胡思乱想,关心则乱。关心?他深吸口气,重重吐出。对,自己这次对太子的关系超越了臣子本分。这样不好,他必须克制。荆王很快会护送太子回到营地,他们这些东宫属寮要做的是迎驾,然后安抚太子,辅助太子重新继续未完成的仪式,不能让这次失踪事件破坏了重要的结盟。至于荆王怎么想,会怎么和太子相处之类的,不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应该想应该猜的。说到底,他们是家人,而自己不过是外人。敞篷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人来了。他一下从坐垫上挑起身,冲了出去。身后喜顺和香附也带着两个宫人两个内侍跟上他。帐篷门被撩开,首先进来的是平安侯。“回来了,回来了。”平安侯一宿没睡,原本红光满面的脸庞剥落不少,眼眶乌黑,红丝布满,但此事却精神奕奕,好似被什么吊着一股子兴奋劲。也难为这个老臣子了,这一宿折腾的,总算在事情败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把人给找回来了,不然大家可真都悬了。第二个进来的人一身朴素的青灰色常服,身形高大,整个人挺的笔直,脚步坚定而有力。傅易青愣了愣。他一眼就认出,这是荆王阮芳庭。说起来,他和这位在京师里享誉威名的皇子也打过一段时间的交道,只是相处的并不愉快。阮芳庭也看到了他,眼神动了动,估计也认出了他并回忆起了当初那段相处的日子。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将怀里的人搂了搂紧。傅易青目光落到他怀里。“太子殿下。”他伸手上前欲扶下那一团包裹。眼看就要触碰到了,那包裹却突然蠕动几下,往阮芳庭怀里缩了缩。盖得严实的披风被弄的松散开,阮丹青冒出头来。“闷死我了。”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皱着眉抱怨。“殿下,让奴婢们服侍你梳洗吧。”喜顺和香附带着宫人内侍越过傅易青,上前屈膝行礼。“嗯,发髻都快散了,好不舒服。”阮丹青伸出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发髻终于松散开,绾着的金簪滑落,不堪重负,头顶上的金冠也跌落下来。“殿下小心。”傅易青急忙伸手,接住金冠和金簪,结果手心被金簪刺到,破了皮,淌出血来。“哎呀,傅大人你的手受伤了,来人,快给傅大人包扎一下。”阮丹青微微直起身,在阮丹青怀里叫起来。旁边伺候着的内侍急忙上前,从傅易青手里接过金冠和金簪。“傅大人,请随奴婢去处理一下伤口。”躬身欲引他到一边。手心是个敏感的地方,一点点的伤口都能轻易令人察觉到痛楚,但傅易青这次却觉得麻木。太子殿下这次没有唤他胜蓝,而是叫他傅大人,他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这可能是太子殿下不想在其他人面前让自己显得特殊吧,毕竟当初说好的,只在两人独处的时候那样亲昵的唤他。而是,可是为什么他觉得哪里不对。心存狐疑猜忌和不安,他撩起眼皮看了阮丹青一眼,太子殿下神色正常,眼里的关切之情不似骗人,而怀抱着太子殿下的荆王则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都不落在他身上一丝一毫,好似压根就没看到他。真是奇怪!眼神掠过荆王紧紧搂着太子的手臂,他心头一阵怪异滋味。低下头,他躬身行礼。“微臣谢太子殿下。”说完,便转头跟内侍走开。“快快,帮我洗洗,头上全是土屑,可能衣服里还有虫子呢,难受死了。”阮丹青却什么都察觉不到,在阮芳庭怀里蹿了蹿,又抓了抓头发,掉下许多细小的土块来,落在阮芳庭的肩头手臂上。阮芳庭觉得脑门上那根很久没抽了的筋又开始抽搐起来。“殿下。”喜顺伸手,欲扶他下来。阮芳庭看了喜顺一眼,手臂微微松开,也想把手里这废物撒下不管了。“脚疼,抱我进去。”阮丹青却不依,一把回身保住阮芳庭的脖子,闹起别扭来。阮芳庭那板着的脸裂开了,眉梢抽搐一下。疼,头顶上那根筋抽的他头痛。这窝囊废又得瑟了,小人得志,真是没救了。他有种想掐人的冲动,在这穷乡僻壤,他算是修身养性了不少,可一碰上这窝囊废,再多的修养也是白搭。掐死了省事!搂抱着的手臂不由紧了紧,手自动自发的摸到那翘嘟嘟的屁股处,泄愤似的,狠狠捏了一把。“哎呦!”阮丹青叫起来,也不甘示弱,抱着他脖子的手摸到他脑后,狠狠一抓他的头发。阮芳庭皱眉,却没有叫出声。“殿下,怎么了?”喜顺一脸担忧,焦急询问。“没事没事,只是手脚被捆了一晚,可能有破皮的地方,刚才不小心碰到了。”阮丹青摆摆手。“那得赶快处理一下伤口。”喜顺担忧的说道。“嗯嗯,我这就进去让你们处理。”阮丹青点点头。那边正让内侍擦着药酒的傅易青听到阮丹青的叫声急得手抖了抖,结果沾着药酒的棉棒刺中伤口,疼得他不由皱眉嘶叫,听他说没事,心才放下,可想到这软弱的少年受了一整晚的苦,又觉得分外怜惜心疼。一旁跟着一起来的平安侯只觉得这里气氛有些怪异,荆王殿下来时怀抱着太子殿下,下了马还抱着,到了帐篷里依然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