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地方不大,但今晚气氛绝佳,无论是酒水还是恰恰饼或者其他都半价供应,以此庆祝战争的胜利和帝国的荣耀。
大家兴致高昂,七嘴八舌地聊起各种话题,有说露露酒吧的蓝波酒是全星际最好喝的,不知道是用什么秘方调配,有说星穹城的绶带庆典会在什么时候举行,更多人议论战争,自由兵团的战败是不是意味着帝国会再度出征瓦解葛世曼星云的所有势力,还是就此达成和平不平等协议云云。
那些英姿勃勃的舰队军官此刻也松懈了军队的冷肃,坐在角落,姿势随意地闲聊喝酒。不过即便是最的黯淡光线,那人一丝不苟的优雅和白金色的头发冷峻如昔,却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我当然不管这些。赛赛守在吧台干活,我忙得脚不沾地,连带着艾文也跟着我团团转。
艾文在我身畔,低声问我:“霓娜。那位冷冰冰的上将……你知道他是谁吗?”
“海因曼上将。”我没抬头,“他是图加中将的好友,来过酒吧几次。”
艾文耸耸肩膀:“他的目光……看起来不太喜欢这里。”
“如果没有图加中将的话,他不会出现。”我不以为意,“即便出现,他也不会在这种地方逗留太久。”
也许是那时候太忙——我向来不随便给人下定论,也没有意识到我的语气是如此的笃定。我端着最好的蓝波酒朝着那群自然人走过去,很希望他们能度过一个愉快轻松的夜晚。
我静悄悄地给每个人倒酒,转到海因曼身边,他明明坐在人群之中,最英俊,最耀眼,甚至也淡声参与同伴们的闲聊,但高傲凛冽的气质又似乎游离、甚至是凌驾于群体之上。
即便在这样热闹开怀的夜晚,他依旧无动于衷。
他并未看我,甚至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俯身为他倒酒,再轻轻地把酒杯推到他手边,脚步后撤,再悄无声息地退走。
只是转身的那一刻,他伸手握住了酒杯。
透明的玻璃杯和淡蓝色的蓝波酒被头顶炫乱的灯光折射出波光粼粼的色彩投射在他雪白的手套上,不知道为什么,那色彩让人觉得温柔。
似乎有低而冷的一声道谢。
我动动嘴唇,本来想说点什么,嗯,比如说战争的胜利,或者很高兴他们的平安归来或者感激舰队守护我们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霓娜,霓娜。”艾文在后面喊我。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声开口:“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而后快快返回到人群中,朝着艾文走去。
这真是一个忙忙乱乱的夜晚,堪比热火朝天,大家喝光了所有的酒,最后不得不把酒窖剩余的酒都扛出来,放了电波音乐和虚拟舞曲,很多人端着酒杯在屋子里扭动起来,甚至借着酒劲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比试。
我忙得久了,手腕觉得有些酸痛,稍稍扭着活动了下,却被艾文抓住。
“累了吗?你回去休息。”他把我的手握在掌心,温热的手指用适中的力道揉捏着我的手腕,“这里交给我做就行。”
“没事的,我经常在酒吧帮忙。”我朝他微笑,“抱歉,本来是来请你喝酒的,结果让你忙了这么久,还错过了回去的飞船。”
“没关系……”
“嘿!嘿!!”粗嘎的大嗓门突然插入,“瞧瞧我看见了什么?”
“霓娜小姐。”一位熟客摇摇摆摆地走过来,“所以这就是你不喜欢我们虫族勇士们的原因?原来你喜欢这种弱不禁风,只能替你揉手腕的雄性小豆丁?”
他的嗓门可太大了,把半个酒吧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被这么多人瞧着,我脸上有点发热,故作镇静:“这是我的朋友。”
“嘿!”他巨大的镰臂挥舞,酒气冲天地揽住艾文,“听见没,她说是朋友!!!小豆丁,你被霓娜小姐支使得团团转,连个伴侣都不是,还是朋友哈哈哈哈……”
“您可能不太了解。”艾文很有风度地笑,“这是我们自然人的表达方式。”
“怪不得你们自然人都快灭绝了,身为一个雄性,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我们虫族稍微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你们轰成炮灰。”这位喝醉的虫族哥们嗓音洪亮,“连追求雌性都这么磨磨唧唧。有这功夫,我们的雌虫早就产出一群幼虫,你还在握着她的手腕吹气,什么时候才能把她搞上床,让她生一窝幼崽。”
“你喝醉了。”
我窘迫得要命,拉着艾文要走。
“嘘,嘘,霓娜小姐。你可是我见过最挑剔的雌性,整个城都找不出你喜欢的男人,好不容易来了位小豆丁,还要眉来眼去这么久。”
锋利的镰臂高高举起,拦住我们的去路,醉醺醺的嗓音吸引大家的注意,“要我说,今天是露露的好日子,你俩也别那么扭扭捏捏,当众接个吻,我就让你们过去。”
话音刚落,旁边的人哗然起哄,鼓掌的鼓掌,吹口哨的吹口哨,就等着看这个热闹。
接吻,这算是件司空见惯的小事,很多种族都是完全开放的伴侣关系,就在现在,酒吧角落处也有不少人公然地缠绵。
艾文眨眨眼,在欢呼鼓掌的人前看着我:“我尊重女士的意见。”
我看懂了他的意思——我们的关系走到这一步,也再自然不过。
当下其实并未有难堪或者反感的情绪,我很明白,其实迟早也会到这一步,我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些微的窘迫和不适。
我的沉默和羞涩似乎是一种心知肚明的允许,艾文牵着我的手,他的手往上游离,抚着我的胳膊,最后拢住了我的肩膀,更靠近了一点儿,他的手指落在我栗色卷曲的头发上,好像抚摸,也好像要抬起我的脑袋。
我站着没动,心想,我在接受一个很好的男人的吻。
他会拥抱我,吻我,走进我。
艾文的呼吸凑近,脸庞放大在我眼前,我有点紧张,却又翘了起唇角,缓慢地眨了下眼睫毛,眨眼那一瞬似乎很漫长,眼前似乎有什么在定格——在拥挤人群的背景中,漂亮清冽的面孔像雪一样冷凝,灰绿色的眼睛,从很高的位置,很淡漠地望着灯光下的我,深不可测,静如沉冰。
他只是那么平静冷淡地看了我一眼,淡蓝色的酒液和碎渣突然失控淋在雪白的手套上,就好像在那一瞬,酒杯突然有无声的“砰”的巨响——我的确听到了那声巨大又破碎的声响,这声响从我内心而来,挟着巨大的爆破音。
他好像捏碎了我的心。
我僵硬又恍惚,再眨眼,那个人影已经毫无痕迹地消失在我视线内,可我的心依旧砰砰作响,颈上的智能环似乎感应到我剧烈的心跳,发出“嘶”的低波警示音。
我眼前一黑,双眼紧闭,已然晕倒在艾文的怀里。
其实我极少主动想起以前的事情,偶尔会梦见,从来不跟人说起。
老爸老妈向来秉承着一句“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远古哲言,并未对我的成长有太多的期许和约束,如果忽略“优秀”这个词,其实我的少女时代还算自由自在和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