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佑放下茶碗站起身,朝他颔首后转身就走。曹寅只能跟着站起来,恭送他与李光地离去。
李光地跟在齐佑身后,穿过大堂去后院的客屋。他回头看了眼,曹寅已经走到大门边。
想到曹寅的话,李光地眉头微皱,担心地道:“王爷,曹寅说得倒没错,盐商们的状子,若是递到朝廷去,肯定会有人趁机挑事闹大。届时朝廷不得不受理,估计皇上都压不住。”
齐佑淡淡地道:“无妨。曹寅来了扬州,盐商们应当都已经知晓,晚上曹寅得忙上一场。”
李光地忙问道:“可要派人去盯着?”
齐佑摇摇头,说道:“不用,任由他们去。我们只管好生歇着,明儿个还有得忙。”
李光地见齐佑没事人样,顿时放了心,说道:“曹寅。。。。。。唉,说起来,他这些年,也为老百姓做了不少事。”
齐佑默然片刻,说道:“曹家李家,他们的姻亲之家,在江南实在太久了。两淮的私盐泛滥,官府失察,曹寅也跟着失察。这么多年,居然连一个像样的私盐贩子都未曾抓到,只不痛不痒抓了几个小的。抓到的那几人,抄家出来的家产,不过区区上
万两银子。对比起上百万两的亏空,真真是不值一提啊!”
李光地袖手望着廊檐下的灯笼,感慨万千。
曹寅有功,远不及他的过。只两淮的私盐泛滥,却不是曹寅一人能造成。
思索了会,李光地直言不讳说道:“盐商坏归坏,两淮乃至江南,朝廷的好些官员都脱不了干系。事到如今,他们依然躲着不路面。阿山作为两江总督,尚稳坐江宁,实在是可恶!”
“无妨,他们会出来的。”齐佑眼神一沉,冷声道:“我知道陈金闻他们会糊弄一番,唱念做打,先装模作样拿出些银子出来,哭诉掏空了家产,前来偿还欠税。不见棺材不掉泪,明儿个,我要杀鸡儆猴。咱们等着瞧,他们很快就会为了自保,互相狗咬狗。你准备好从盐场拿出来的账本。。。。。。”
李光地望着齐佑突然凛冽的气势,心头一紧,下意识弓着身子,极为认真聆听齐佑的吩咐。
齐佑说了要准备的东西,李光地听得心惊胆战,佩服不已。一一应下后,各自回屋歇息。
那边,曹寅离开驿站,实在是身心俱疲。他没再骑马,换乘了马车,一路苦思,想要理清些头绪。
康熙的心思不得而知,齐佑下一步,将会是何举动?叫他去王进昌的仓库,又所为何事?
马车行驶到扬州的宅子,曹寅想得头疼欲裂,脑中仍然是一团乱麻。
掀开车帘刚准备下车,等在暗处的陈金闻等
人闪身出来,跑上前拱手见礼,哭丧着脸道:“曹大人,您终于来了啊!”
曹寅手停在了那里,烦躁无比看着几人,怒道:“你们守在这里作甚?若是被王爷得知,好似我与你们有见不得的勾当一样!”
陈金闻与王进昌等人互看了眼,脸色微变。从曹寅的态度来看,是要与他们撇清关系。
几人顿时不乐意了,陈金闻强忍着怒火,不咸不淡说道:“曹大人,瞧您这句话说得,我们做盐的买卖,盐票是从您手中所领。说到底,您是管着我们的顶头上司。我们受了委屈,受了欺负,不找您给我们出头讨还公道,要我们找谁去?”
曹寅无法,冷哼一声从马车上下来,背着手站在那里,目光扫过几人,警告着说道:“你们老实些,我这次也没法子,救不了你们。该如何,就如何吧。”说完,抬步往门内走去。
陈金闻急了,不死心追了上去。曹寅身边的随从忙奔过去,伸手拦住了他。
王进昌等人见势不妙,一并涌上前,挤开小厮,七嘴八舌道:“曹大人,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将我们一把撇开啊!当时要银子的时候,您可不是这样。”
曹寅又气又怒,脸就怪挂不住了。到底顾忌着彼此之间压根无法洗清的关系,忍了忍,让他们进了门。
走了几步,曹寅连屋都没进,就在影壁边站着了,挥手斥退下人小厮,说道:“你们如今找上我,究
竟想要我如何帮你们?”
陈金闻不客气道:“曹大人,您得替我们主持公道。无论谁管我们要银子,我们向来只要多了几个钱。哪一次不是慷慨解囊。如今朝廷派了人来,他们的盐卖出去,只要三文钱。这个口一开,以后我们还要如何做买卖?我们活不下去,就没甚好顾虑的了。”
这句话,就是威胁了。曹寅感到头跳着疼,却不能拿他们如何。
朝廷找他们要过银子,曹家李家,无数的达官贵人,都得过他们的好处。
曹寅知道他们手中肯定有另外一本账,那本账册交出来,江南官场不变天,也要脱层皮。
上面愿不愿意看到江南官场震动,曹寅以前能笃定,这次却不敢轻易下结论了。
就算再厌恶,曹寅却无法做甩手掌柜。思索了下,说道:“我虽担着盐务,两江的父母官可是阿山大人,你们也当去找他。”
伊拉哩阿山的两江总督衙门,驻扎在江宁。阿山为官平庸,不过在康熙面前很有脸面。
上次阿山底下的官员动了官银,他判了糊涂案,本该被罢官。最后康熙没有计较,他照旧好生生当着他的总督。
买卖人的消息,比谁都灵通。陈金闻知道曹寅曾经弹劾过阿山,却被康熙驳回了。两人之间积怨颇深,看来,曹寅想要拉其下水。
几人见惯了官场倾轧,两虎相争,还都是天子近臣。他们敢插手进去,最后倒霉的,定当是他们这
些小喽啰。
齐佑来到扬州,阿山却没出面,缩在江宁没有动静。明摆着这件事,他不会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