隶芙害怕了。
于是姜沃自案上醒了过来。
这样脆弱的早产的小小婴孩,如同漂浮在一个满是恶意的激流中。
皇帝这才坐下来,但也只是望着前面,叹了口气:“夏日燥热,媚娘月份大了原就辛苦,偏生弘儿又有些恹恹的不精神,也不知是中暑了还是怎的,媚娘很悬心。孩子小又不敢用冰,不好灌药,朕与媚娘夜里都要起来看好几遍弘儿……”
夜里熬的晚,她白日就伏案歇一会。
“比起宫里,我家中自然干净,除了女卫和小公主身边姐姐早就挑好的乳母宫人,不会有外人。”
但对她来说,就是惊涛骇浪。
隶芙心里清楚,要是今日让魏国夫人在紫薇宫召太史令来‘敲打’一番,陛下必然又要大怒。
门就是这时候被敲响的。
是从什么时候起呢?对,就是从皇长子,如今的太子殿下到了娘娘身边起。
天色放亮了。
她如何开口?
紫薇宫的宦官到太史局时,姜沃正在袁师父屋中伏案补觉。
马车走的格外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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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眼底的泪光隐去。
或许知道,但夫人并不畏惧。
媚娘道:“我早就想过……”但媚娘始终没有主动提起。她何尝不知这宫里的风险,想从汉时皇子送到宫外养的旧例,可,要把孩子交给谁呢?
如今甚至更带上了厌烦,无非必要,再不肯见皇后面。
她见过的小孩子不多,只能与一年前见到的弘儿相比。
若是外面寻常人家,还不到一岁的婴孩没精神,甚至病一病,父母会心疼,但也只会觉得孩子还小,病一病难免的。
姜沃进门后,已经换过衣裳洗过手,此时才敢轻轻碰了碰小公主的腮。她从没碰触过这样柔软之物。
若是再多一个孩子……
原以为皇后宫中有什么要测算吉期之事,一听是皇后宣召,姜沃就觉得奇怪。
在你还小的时候,让我先把你带离这风浪中吧。
哪怕娘娘有了太子殿下,可陛下还这样年轻呢,娘娘总不能在陛下的冷淡甚至厌恶里过一世啊。
媚娘何尝不知姜沃现在面临的艰辛。
原来是一场梦啊。
“姐姐,姑姑掌宫正司这些年,由她来管着这些乳母宫人,姐姐可放心。”
姜沃再次来到了安仁院。
魏国夫人只蹙眉道:“皇后不好见前朝臣子,难道还不好见掖庭女官——方才淑妃不是说了,这太史令身上,还有个宫正司典正的女官位,就以此叫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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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夫人看她一眼,隶芙原想闭嘴,但看了看皇后,还是忍不住道:“夫人,皇后娘娘也不能宣前朝臣,若是陛下知道,会生娘娘气的。”
“姐姐怎么样?”
姜沃原在安仁院里守着,还是皇帝单独把她叫过去,有些不安道:“民间……民间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是假的吧?”
但这是个多沉重的担子。
皇帝在偏殿走来走去,额上也都是汗珠。
此时此刻,这朝堂后宫,都是浪潮翻涌,你尚承受不住。
他起身:“走吧。”
正如现在,魏国夫人对皇后道:“打发个宦官去太史局,叫那位太史令来,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恕前朝臣不便奉后宫召见。”
民间有这样的俗话,都是早产,七个月孩子能活,八个月的反而易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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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道:“回告魏国夫人,她,我是不会见的。夫人若有什么‘良言’,可请柳相于朝上转达。”
紫薇宫宦官瞠目结舌:“敢问这是何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