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像一个无助的孩子,陈雨晟的安慰成为她唯一的信仰。只见她微微抬起头来,眸间水光点点,像似五把银汉的星河倾泻,华美的让人不可直视。她呢喃相问道“真的吗?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的不幸从不曾孤单过,或许就在此刻,在同一个时空的不同角落里,这人世间便有无数的痴男怨女各自悲伤着,只不过我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暇顾及他人罢了。”
陈雨晟神态柔和,语气镇定而又从容不迫,让她的听众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信赖。
“我何时骗过你?我再给你讲一个小故事,故事中的女主人公是陈小姐,男主人公是小屁孩。”
青柠不由自主地询问道“是你与徐朗?……”
陈雨晟带着几分神秘竖起左手食指,“嘘”了一声,打断了青柠的猜测。只见她目光移向窗外,神色有种说不出的矛盾,像落寞又似喜悦,像极了一个已有了婚约的闺秀,望向自己心仪的情郎的目光,眸间皆是晦涩的欢愉。她的声音一直是镇定地温柔,很少带着这种惊慌的冷清,只听见一道清冽的声音从九天而下,揭开了这个故事的帷幕。
陈大姐与小屁孩相识于七年前。陈大姐大学在读,寒假回家,巧遇尚在读高中的小屁孩受人欺凌。她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不曾种下一段孽缘,引得小屁孩情根深种,从此紧追不舍。二人期间斗智斗勇,阴差阳错之下,互生情愫,许定三生。但是年龄的差距,导致二人的社交圈子截然不同。出身卑微的小屁孩无力掌握那种失控的局面,竟对陈小姐拳手相加。陈小姐不堪其辱,以一种毅然决然的姿态,挥泪斩断两人之间的情丝。
然断情丝自古不是一人之事,若得不到对方的认可,你也无可奈何。小屁孩见自己闯下大祸,引得陈小姐勃然大怒,一时既惊且惧,只得抱头鼠窜,返回上郡,待日后从长计议。返回上郡的小屁孩恰逢期末考试,由于他平日里专注情爱,无暇顾及学业,数门科目一知半解,面临着挂科的风险。小屁孩只得暂且将陈小姐之事搁置一边,收敛心性,全力备考。小屁孩资质甚好,虽是临时抱佛脚,只复习了个大概,倒也使得各门学科低空飞过,免受补考之困。
小屁孩处理好学校的诸项事宜,返回青县之后,第一时间便等候在陈小姐家的门前,期盼一睹爱人的芳容。谁知曾经的亲密无间的一对恋人再见之下竟形同陌路。陈小姐不理会小屁孩的痴缠,无视那人的炙热的目光,从他面前路过,未留下一丝可供遐想的空间。
小屁孩在陈小姐家的门口徘徊数日无果后,一时间心如死灰,了无生趣,一人深夜独自爬上望月山,意图结束自己的生命。
所幸他在自我了断之前,拨通了陈小姐的电话,意图做最后的诀别。陈小姐闻语气知深意,怒斥道“你以为你的生命在我这里价值几何?我告诉你,你今天死了,我最多伤感几日,待你头七未满,我便将你抛掷脑后,另觅如意郎君,从此不羡鸳鸯不羡仙。对了,你死了,伤不到我分毫,反而解了我的心头之患。我不必再为一个人的失意而寝食难安,不必再为一个人的成功而欣喜若狂,我此生再无缺点,必将活得完美无瑕。”
冬日的风里像裹进去了无数把小刀子,一阵凌厉的冷风穿过山顶的枯木丛出“沙沙”的声音,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小屁孩裸露的肌肤横扫而来,小屁孩一时不防,痛的打了个哆嗦。
小屁孩道“你爱我吗?”
陈小姐如实说道“我爱过你。”
小屁孩追问道“你还会继续爱我吗?”
陈小姐道“不会。”
小屁孩仰天长啸了良久,方才挂断电话。陈小姐再无方才的冷静自持,浑身哆嗦地穿好衣服,狂奔至山上。在距离小屁孩站立的不远处,陈小姐止步隐在枯木丛中,无声地啜泣着。
陈小姐不知道倘若小屁孩那晚纵身一跃,跳下望月山后,她会不会活着下山。但她清醒的知道,如果他死了,她接下来的人生定将在无止境的悔恨中,生不如死。
青柠见陈雨晟唇角始终带着一抹笑意,却早已泪流满面,青柠拿起一片纸巾想要擦干她的忧伤,却被她阻了去,只见她双手捂住面孔,不曾哽咽出声,肩膀却不停地抖动着。
青柠环抱住陈雨晟,不由得触景生情,泪如雨下道“雨晟,对不起,都怪我勾起你的伤心事,你不哭了好不好?你如今临产在即,万一动了胎气该如何是好?”
良久,不知是青柠的劝导对方听进去了几分,还是陈雨晟泄完她积攒已久的情绪。只见她缓缓抬起头颅,神情中带着几分慵懒乏困的倦怠靠在椅子上。
柳曦沫见状,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雨晟,你倘若觉得乏了,我们今日的聚会便到此结束,待你日后诞下麟儿,修养好了身体,我们另找时机再聚。”
方才的那一场哭泣,好似一场猝不及防的急雨,褪去了陈雨晟一惯的伪装,曾经的平和镇定荡然无存,余留下几分苍白的忧伤。
陈雨晟强打起精神道“有些话你积攒于心底,不为外人道也,自己会产生一种错觉,误以为自己是那高高在上、无悲无喜的神祗,可以脱物外,不受人间七苦的的叨扰。其实,只有当你独省之时,方才明白那股潜藏的情绪有多么的猛烈。它会轻易击垮你的理智防线,将你拽入回忆的泥潭,让你对现在所拥有的生活产生怀疑。所以你们今天谁也不要劝我,让我将心中之块垒一吐为快。待今朝过后,往事翻篇,属于小屁孩的记忆便会彻底冰封。我会甩开往事的包袱,全心相夫教子,储存属于孩子他爹的记忆。”
两人苦劝不下,只得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又是端茶递水,又是夹菜盛汤,不在话下。
陈雨晟对二人的殷勤伺应,付之一笑,轻阖双眸,继续说起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遥记那日,小屁孩寻死不成,一人独在望月山枯坐一宿。直至次日东方的第一束晨曦破云而出,出万道金光。小屁孩这才颤颤巍巍地直立起身,朝着陈小姐家的方向凝望良久,一时间哽咽难语,泪雨滂沱不在话下。
此后,小屁孩再未出现在陈小姐的生命中。陈小姐如释重负的同时,望着自己空寂的生活,不时也会心生困惑,不知脑海中关于小屁孩的那部分记忆,是自己闲暇时的臆想,还是真有那么一个阳光大男孩,曾经出现了她的生命中,惊艳了她苍白的人生。
后来,陈小姐按部就班地相亲、结婚、蜜月、怀孕,她活成了别人口中正统生活轨迹下的模范代表。她时常会想的确,我是幸福的,我有一个美满的原生家庭,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一个温柔帅气的老公,有一个背景雄厚的婆家,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我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可是,每每在午夜梦回之际,陈小姐心头总萦绕着一股缺憾,似那不知从何而起的一股痒意,虽不伤身,却令人心生烦躁,不知如何纾解。
直至前不久的一个下午,陈小姐与丈夫相携漫步于广场消食。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陈小姐在人群中看到了一道身影。不,应当是那个男子先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她,方才停步伫立,含笑而视。他比记忆中的小屁孩高大了不少,宽厚了不少,有了一个男人应有的伟岸身姿。
陈小姐不由地停下脚步,痴痴地望向那人。丈夫不得其解,询问何事。但是她那刻早已丧失了语言功能,成为一桩丧失了三魂七魄的行尸走肉,又怎么会有余力回答丈夫的疑惑?
小屁孩见状,信步前来,停在陈小姐面前,含笑垂眸,像极了乖巧懂事的邻家小弟。
陈小姐的丈夫从二人不同寻常的反应中,嗅到了一丝威胁的气息,转身询问陈小姐,“这是哪位?”
一向极善雄辩的陈小姐竟然笨口拙舌了起来,半响编不出来了一个谎话。小屁孩在一旁笑得一脸的阳光灿烂,帮腔道“姐夫好,我是陈姐姐的表弟,只不过多年未见,又不慎丢失了联系方式,今朝一见之下,反倒失了分寸。”
陈小姐的夫君是个十足的伟丈夫,他高深莫测地看着二人一眼,便借口离去,给二人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小屁孩见电灯泡离去,半似叹息半似伤感道“姐姐,我寻了你许久,今日终于找到你了。”
陈小姐依旧望着眼前这个男子,他的眉眼依旧深邃;他的鼻子依旧挺阔;他的唇形倒是褪去了曾经稚嫩的模样,有了几分凌厉的男子气概……他周身变了,像似从一只狼崽子变成了一只忠犬,他又好像一直从未变过,眸底流淌的那股纯澈的爱意,依旧闪烁着往昔的光采。
喜欢浮生十年请大家收藏浮生十年本站更新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