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殿看你倒是敢得很。”四皇子冷笑,他拢了手,昂首倨傲的睨视严奉若:“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殿下说的是。”严奉若敛目平静:“古往今来,王朝兴亡盛衰,早已点明这个道理。如此庞然大物都避不开,更何况渺渺一粟。”
他分明是半坐着仰视四皇子,此刻却仿佛与四皇子平等而论。
当真不卑不亢,凝霜赛雪的一个人。
四皇子对他生起的恶感又淡去,重新落座,但心里仍是愤懑,梗着脖子不看他。
严奉若不紧不慢为四皇子倒了一杯温水,“夜里凉,殿下不喜温酒,喝杯热水暖暖身子也好。”
四皇子:“不必了。”
他语气也缓和许多。
严奉若修长的手指捧过瓷杯,与四皇子说起这些年的民生官场,最后谈及病逝的温文太子。
四皇子双唇微抿:“二皇兄可惜了。”
但也只有一句“可惜了”,在他看来,二皇子太过温和便显得懦弱,一国之君哪能面团似的好性儿。只是人死为大,有些话烂在心中就是。
严奉若却仿佛知他所想,夸了温文太子,又指出温文太子的弊端。
四皇子双眸圆睁,如此大逆不道之语,严奉若怎么敢的?!
这话传入父皇口中,虞蕴也保不了严奉若。
清润的声音还在继续,严奉若说完温文太子,又提及罪人老五。
四皇子愈发沉默,连外放的情绪也收敛了,他警惕的盯着严奉若,认为严奉若是拿五皇子敲打他。
当初老五逼宫失败,连命都丢了,多年谋划一场空。
但意外的是,严奉若却夸五皇子有心机谋略,稳重可靠,“且不提背地里如何,明面上交付至五殿下手上的事情,少有办不成的。这一点他的确胜过温文太子许多。”
四皇子压住附和的欲望,讥讽一笑:“你这是说父皇做错了?父皇不该立二皇兄为太子,不该杀老五,合该老五是储君才是。”
“四皇子何必如此非黑即白呢。”严奉若摇了摇头,眉目温和而宽容,像在指导顽劣的幼童,循循善诱:“人本就是多面性,高傲者会低下头颅,胆小者也敢拼死一搏,手染血腥者帮扶老人。”
四皇子嗤道,“胡言乱语,矛盾至极。”
他锋利的像一把刀,直冲严奉若面门而来,连案几上的烛影都跟着微微晃动。
严奉若抬手拢了拢火,见烛火仍盛,这才抬眸望去:“殿下也知我身子不好,此前养在皇孙府,蕴殿下怕我闷,借阅了一些陈年卷宗与我瞧。”顿了顿,严奉若道:“其中有一件,我印象很深。”
“在大承中部往南的一个村庄,有一王姓人家,户主生来体弱,成年后也较寻常男子矮上一尺,旁人总以揶揄他为趣,令他懦弱胆小,对他人打骂逆来顺受。好在他勤勉,人至而立之年,攒足钱修缮房屋,娶妻生子,却不想因此招了邻村混子的眼,入室抢劫。”
四皇子挑眉,“依你所言,王姓屋主懦弱,见混子求财,估摸是给了。”
“是给的。”严奉若点点头,“但混子瞧上王姓户主的妻子,腹部凸起,身孕五月了。”
四皇子蹙眉。
严奉若拢着杯盏,弯了眼眸:“殿下定然想不到,那王姓户主比混子足矮了一尺三寸,面对混子对自己的辱骂沉默不语,却在混子欺辱他怀孕的妻子时,举起了柴刀。”
“殿下看来,此人究竟是懦弱无能,还是勇敢无畏?”
四皇子一时哑声,若说王姓户主勇敢,前三十年的逆来顺受如何说。可若说王姓户主懦弱,对方却能为了妻儿,以弱对强。
四皇子还未理清,严奉若啜了一口水,温声道:“混子身死,此事上报官府,幸是地方官是个通情理的,将王姓户主无罪释放,还另赏二两除恶银,予以嘉奖。”
“后续我便不得而知了,但若是没有大变故,这户人家应是能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