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办公室的人，每日上班的头一件事，几乎都是打电话或接电话。这一天，金戈刚把手包放进了座后的木橱，尚没坐下，桌上的电话就叮呤呤地催他接。是他北京一位朋友打来的，说某中央机构相中了锦江一块地，已经派一位副总到了锦江。还特别告诉他，这家机构政治背景特殊，资金雄厚得很。这位副总想见见金戈，请金戈为之牵牵线，找找关系，并在个别问题上给帮帮忙。
“他什么时候来？”金戈问。
“他已经站在你办公室的门口了。我和他刚结束通话。”
金戈抬眼看看门口，确有一个人站在那儿。那人见金戈放下了电话，便双眼闪着笑波，迈着方步走了进来。
两人见面的情景颇有戏剧性。
这人长得挺古怪，脸长长的，鼻子凸凸的，眼睛圆而虚肿，形状像水缸里那种叫泡泡眼的金鱼。头不多，边缘全秃，唯脑壳中际不甘沦为焦土，有几根顽强的毛毛奇迹般地孤守着。此人相貌实在让人无法恭维。可他衣着相当体面，一身蓝西装，打着赤红的领带，用灿灿亮的金卡子拤在胸前，派头完足。然而，金戈觉得此人不知哪个地方让他感到别扭，瞧不上眼。
来人先向金戈问好，金戈漫应着，并无热情。来人递上名片，金戈瞄了一眼。名字胡天翼，呃，倒还不俗。再看身份，可就立时生了兴趣京华大化战略投资公司副总经理，另加印了六个醒目的字着名风水大师。金戈再打量了他一眼，便不敢怠慢，觉得胡天翼与常人确有些不同，至于他哪里显出了不同，一时间倒也闹不清楚。
“贵公司想在这儿投入多大规模的资金？”金戈请客人坐下，给他沏了茶，问。
胡天翼骄矜地笑一笑，随口答道
“这要看哪块地儿能让我们入眼。不瞒你说，我已经来过两次了，目前仅中意一块地方。”
金戈略感意外，没想到胡天翼事先考察过了。那么，他们公司肯定是已经酝酿好了腹案的。于是问
“不知贵公司相中的是哪块地？”
胡天翼眨眨肿胀的眼皮，咧嘴笑一笑，说
“就是那座五行园。”
金戈吃一惊，没料到胡天翼也在耗脑筋打五行园的主意。便不假思索，回答说
“胡经理，你这可是扯了个大难题，恐怕难偿所愿。”
“所以才来请你帮帮啊！”胡天翼向前探了探身子，换上了讨好的口气。“你是实权人物，人脉雄厚，你如果肯热心成全，哪有办不成的事呀？”
金戈经他这么一恭维，一戴高帽，心里倒是挺舒坦的。然而他知道，打五行园的主意可不是闹着玩的，眼见陈勇都缩回了手脚，其他人哪还有本事染指？便说
“实话告诉你，好多本地公司都对五行园馋涎欲滴，使出了浑身解数。唉，结果呢，无一例外都碰了钉子，头上撞出了大疙瘩。我看你呀，也省省心吧，别打这个谱。与其惦记五行园，不如另择善地！”
胡天翼笑了“你说的情况我也了解个大概。本地公司谈不拢，我们属于中央机构＿＿不妨说给你个人知道，我们是中央跨领域战略中心的一个副牌，你不难猜想靠山有多硬。别人办不成，我们则胸有成竹，不觉得是多大的难事儿。问题只在于须和省里大佬先沟通好了，彼此心照。然后，选一个合适的本地公司合作，通力搞定这笔买卖，一同挣钱＿＿钱嘛，就是要和别人一起来赚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金戈本来想用几句话把胡天翼打走，胡天翼这一席话，倒使他心头一亮。嗨，有门儿，中央机构的招牌多晃眼呀，没准真能把事儿办成！而胡天翼表示，可以和本地公司合作，如果撮合他与陈勇联手，那未，因受挫而正在苦恼着的陈勇，岂不可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于是他便改了口气，道
“要说难，确乎难得很。不过，贵公司既然这么有实力，又这么有信心，或许真的能够跨越困难，获得成功！我呢，可以给你牵一牵线，介绍你见一见主管这档子事的领导。但最终是何结果，那就要瞧你的能耐和造化了。”
胡天翼狡侩地笑笑
“五行园是块宝地，从风水上说，能给开他的人提升权力，旺其财运。而且，它磁场强大，凡是在其中出过力的人，都能得到乎想象的好处。所以，这桩事，不独看我，你也该和我一样把所有的能耐施展出来，力促其成！”
他把最后那句话加重了语气，金戈一听就明白其含义。
“我已经打听实落了，”胡天翼接着说，“最可能促成这事的，就是陈邦达副省长。不过得找个妥靠人引我和他接触，这个忙，眼下只能辛苦你了。”说着，他翕动了两下鼻翼，两眼直向金戈抛气球。
金戈思忖片刻，略露难色
“呃，你说的人，倒是有准儿……不过，要见陈副省长哪那么容易呀？”
胡天翼笑道
“这个嘛，你不用犯难。我们公司有一项特殊开支，凡和大人物来往，初次见面会拿出一笔数目不小的出场费的。”
金戈对“出场费”一说并不陌生，不过仅限于耳闻，不得其详。所以忍不住好奇，问
“出场费？喔，这词儿新颖。我想冒昧问一下，不知怎么给？给多少？”
胡天翼呷口茶，诡然一笑
“你问怎么给，说起来，拿钱的人尽可放心，不拘送给他多少，攥进手里就是，绝不会出一丝麻烦。至于具体数额嘛，我也不瞒你，其实是有个参照座标的。你想想看，那些演艺界名星，出一次场一般拿四五十万，参考这个数目，应该说得过去吧！”
金戈这才有了底儿。恰好陈勇约他明天见面，他便毫不犹豫地说“既然这么着，我可以试试，尽力给你联系一下！”
胡天翼拉开随身手提包，取出几摞十元钞，迭放到桌上
“今天我带得不多，这是一点小钱，你先拿着买点零碎东西。以后会厚加补报！”
金戈故作婉拒，最后还是麻利地把钱收进抽屉。送走胡天翼，他急急把钱放入自己的手包，然后又急急抄起电话。一接通，就兴奋地喊
“陈经理呀，咱们今晚聚一聚行吗？我有要紧事……对，今晚破破例，我来做东……什么，要三陪？行，行，行，就定在乐春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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