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来一直很极端,是个典型的随机主义者,有什么要什么,能要什么要什么。她从来不会主动去追求任何东西。
从这一点来看,其实她比不上林悦,也没有程薇安洒脱,她像一只小小的乌龟,背着厚重的壳,看似坚硬,其实稍微被触碰就会缩起来。
很庆幸的是,这一辈子,虽然被伤害过,但还是足够幸运,后来遇上的,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其实很幸运了。
“我一直觉得,我是个渴望安定的人,我希望自己有稳定的生活,有一个固定的伴侣,朝九晚五地去工作。不过今天我忽然发现,我其实是个无法安定下来的人。”骨子里有些冒险因子,好战是天性,随时准备拿起武器去对抗。如果有一天她去做记者,她一定是个理想化到有些天真的人。
随时随地,等着逆流而上。
如果她是李亚晖,她也会扛着镜头去努力靠近战场。
无所谓值不值得,因为在那里,就是职责。
她害怕失去,但不会因为害怕而什么都不做。
沈纪年甩干手,扭头抱住她,低头亲吻她额头,“我知道。”
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
盛夏订了第二天的票回去了。
至于苏灿,她倒从没放在心上过。
不过有些时候,一个不经意的念头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活轨迹,一个不起眼的人,往往能带来不小的“惊喜”。
第55章
下雨了。
墓园的黑色大理石被水洗得发亮。
照片上的男人面容很严肃,眼神深邃,仿似藏了一个世界。戴一副黑框眼镜,左脸颊上有一道近五公分的疤痕。像是刀疤。
李亚楠在墓碑前站了很久了,眼睛一眨不眨,撑一柄黑胶雨伞,雨顺着伞面从边沿落下来,一道一道像是珠帘。她就透过这些珠帘看自己的哥哥,觉得那面目熟悉又陌生。
她对盛夏说,“我上一次见他,还是我高考结束那天,他在考场外等我,那时候他赶着去黎巴嫩,看见我出来,问我紧张不紧张,我说我唯一拿手的英语好像也考砸了。他若有所思了片刻,跟我说没关系,尽力了就好,未来有很多路可以选,一次考试考砸了,天不会塌下来,哪怕这个考试是高考。我从小就特别崇拜他,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几乎他说什么我都信。我本来很沮丧,他安慰我之后,我就觉得舒服多了。我问他这次在家待多久,他很抱歉地说,晚上七点的飞机,马上就要走了,我觉得好失望。他总是这样,说走就走,有时候一走大半年甚至一年多都回不来,我说那你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啊?他说不知道,然后抱了抱我就匆匆忙忙走了。”
后来他从黎巴嫩辗转到津巴布韦,又从津巴布韦到埃及,最后去了中东,那边战争打了两个月了。他就在那边工作,有时候李亚楠会在新闻上看到他,背后是漫天烟尘,他穿着媒体防爆服,一边挎着防毒面具,一边背着大大小小的相机,一张脸被尘土刮得发黄发干,对这里镜头冷静地不掺丝毫私人情感的进行报道。
其实也不是无动于衷,面对死亡和战争,谁又能无动于衷,只是这份工作就是这样,你必须要站在上帝的角度,不含悲悯和愤怒地用镜头去记录,去报道,去挖掘。
越冷静越客观。
他最后一次打电话到家里是一个傍晚,家里来了客人,妈妈匆匆问了他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李亚晖说这次要久一点,妈妈很生气地说:你别回来算了,末了又软了语气,说:你早点儿回来。李亚楠忙着跟表姐去试新买的裙子,在电话里敷衍地问了声好就回了房间。
再过一个月,就联系不到他了,以前也经常这样,他出任务的时候,就像是人间蒸发了,除了偶尔能在新闻上看见他的脸,确认他还活着,其他时间压根儿联系不上。
再后来,报社打来电话,说人没了,节哀。
那天A市是个阴天,云层低垂,黑压压地迫人神经,李亚楠抱怨了几句这要下雨又不下的天气太烦人,妈妈叫了几个人在家里打麻将,一会儿“碰”一会儿“自摸”一会儿“杠上开花”一会儿又“胡了”,声音清晰地从偏厅里传出来,爸爸加了一夜的班,就着客厅的凉气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打呼噜的声音很有节奏感地敲击着耳膜,她就在两方夹击的噪音攻击里看一本西语书,那是个闷热的下午,空调无力地转着,汗顺着背脊和额头往下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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