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走到璀错面前,端详了一阵儿已经失去意识的人,把玩着手上权杖那枚光芒趋于稳定的深蓝宝石,笑意更盛:“不愧是凌驾三界之上的神族,连怨念都能化成人形。小可怜儿,怕是还未记起,自己就是凤凰神族的怨念罢?”
“记不记得起,倒也没什么要紧了。你会成为三界最强的堕鬼,为我驱使。怨气么,你生来就是要向天道讨个公道的,随我一起覆了三界,才是你的正道。”
第58章她不能食言的。
绝域里横行乱窜的怨气在鬼王手握权杖进入后温顺了不少,在三人身周小范围游弋着,又在感应到璀错的存在时,陡然围上去,层层将她缠绕起,宛如百鸟朝凤,众星拱月。
她的识海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推翻、向外蔓延,原本清澈纯净的灵识逐渐浑浊,微弱起伏着,横无际涯。
鬼王尤嫌不够,用方才在鬼原时聚集怨气的法子,以权杖为引,将汇聚成滔滔洪流的怨气从她天灵盖灌入。
她的识海疯狂向外滋长,浑浊不堪的灵识如潮汐般汹涌澎湃,一下下击打在一道没有实形的禁锢上。
终于,禁锢有了一丝松动,在灵识浪潮般的冲击下很快便不堪重负地碎裂开。
一道凤凰的虚影划过璀错的识海上空,尾羽搅起一片气流。凤凰身形像是被什么缠住,自空中直直坠落,落入她识海中,顷刻间便被腐蚀消融。
那只凤凰的气息并不属于谢衍,比谢衍还要更柔和宽厚一些。
一片雾蒙蒙的白。
璀错蜷着身子,环抱着双膝,细软的长发散在身后。待到围绕着她的雾气散开些了,她才似有所感,懵懂抬起头。
雾气尽头,少年神君的身影逐渐清晰。
她来这世上的第一眼,刚刚对上谢衍的视线,那些困扰着她的雾气便骤然散去——世界骤然便鲜活起来。
璀错识海内的凤凰陨落那刻,一道灵力以她为中心,轰然涤荡而出。
饶是绝域内这样密集的怨气,霎时间也被削弱了近半。事出突然,鬼王下意识地替司命挡了一下,两人皆被震退了数步。
鬼王上回被谢衍伤的还未好全,生受了这么一道,又替司命消弭了大半冲击,当即脚步便虚晃了一下。
司命在他身后却跪坐下去,身子弓起来,右手紧紧抓着自个儿心口,像是在忍着什么剧痛般,将身上的衣裙都攥得皱成一团。
方才那道灵力强悍,即便鬼王替她挡下了大半,余下的也够她受了。她识海里那道封锁着记忆的锁链早被他松开了些,这样一来,便在识海被激起的震荡里彻底溃散。
司命压抑着咳了几声,声如蚊蝇地呢喃了一声“祁痕”。
鬼王将喉头甜腥的血气咽下,回头看了一眼,细长惨白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心,又倏而松开。
他收回视线,神情复又平淡,朝璀错走过去。
他漠然抬手结印,一道接一道打在璀错身上。很快她露在外头的那一小截胳膊上便能瞧见黑色的咒纹一路蔓延,爬满她全身。
璀错毫无知觉。
记忆慢慢复苏,像春风过境,拂过她那些年干涸的心田,盈起一汪春水,颤巍巍簇在心尖儿上,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叫她浑然忘了身上不断撕裂又黏合般的疼痛。
她在神域没心没肺地过了四百多年。那时她的世界里只有谢衍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他,容不下任何别的。也心安理得地待在谢衍心尖最柔软的那块地儿,一待就待了这许久。
她早便习惯了那样的日子,从未想过那些欢欣甜蜜,无论落到何时何地何人身上,也该是一种奢求。谢衍将她保护得太好,明明自己也身处泥沼中,却还要倾尽全力把她送在光下,让她离那些肮脏不堪的污泥愈远愈好。
所以她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后,才会那样绝望。
偏偏那时他们已经相爱,已经密不可分。
璀错最初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是她同谢衍赌气,自个儿跑进了神墟里待着消气。他去天宫时,有仙娥偷偷在他腰带上塞了一小方亲手绣成的云锦帕子,他说自己当时该是正在同天帝商谈正事,并未察觉到,璀错不信。再说,那得近身近成什么样子,才能在他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塞东西给他?
虽说她也知道,上界的那些仙君对谢衍有种骨子里的敬畏,这种敬畏出自本能,而天堑般的差距除了滋长恐惧,也并不能催生爱慕。
但她就是生气。她才不管那个仙娥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和目的给他绣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