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照回眸,视线落在了周涟的身上,见他外衣褪下,里头穿着的是与他本人气质有些不符的青衫,这般颜色一般只有书生才好衬起的,与他人高马大的形象不一致。
淡水色的穗子随风飘起,祝照的视线一瞬凝固于周涟的腰间,瞧见那上头挂着的物件后呼吸停滞了片刻,思绪万千,复杂得很。最终几次呼吸之后,她才开口:“武奉,让封易郡王过来吧,正好我也有些话想与他说。”
武奉惊讶,回头看了祝照一眼,祝照对他道:“你就在楼梯口守着。”
武奉顿了顿,握着长剑的手微微收紧,他是奉明云见的命守着祝照的,可祝照又是王妃,等于半个主人,既然开口不得不从。故而武奉就站在了三楼楼梯口,一双眼几乎不眨地看着祝照与周涟,没有离开,但也听不见两人低声相谈。
周涟坐在方才明云见所坐的位置上,祝照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茶水和空杯,不知道要不要给周涟重新倒一杯茶,转念想了想,他们之间也没有那般熟稔,干脆不动道:“封易郡王找我要说什么?”
周涟眉心皱着,回想起方才在湖岸边看见祝照挽着明云见手臂的画面,以及方才二人的相处,眨了眨眼道:“这些话本不该我与王妃说的,但我还是要多嘴一句,王妃莫要与文王过于亲近,你眼前的他并非全部的他。”
祝照万万没想到,周涟刚才当着夜旗军的面要找她,居然是要她疏远明云见,这算什么行径?太古怪了。
“那封易郡王了解全部的王爷吗?”祝照反问。
周涟抿嘴,摇头。
“你对我就这一句忠告?”祝照又问,周涟又是点头,当真直白坦率。
“这与我想的不一样。”祝照轻声笑了笑,只是笑容未达眼底,她带着点儿试探开口:“我还以为你过来要与我说的,会与祝家当年之事有关。”
周涟闻言,猛地朝她看去,祝照等了会儿,见他没有开口心下忍不住有些颤动,她说:“封易郡王没立刻矢口否认你不知情,是否表示当年祝家一夜间倾覆,你多少知晓些内幕缘由?”
“我……”周涟顿了顿,他是武将出生,平日里少言寡语,看上去剖有城府的模样,但实际上如明云见当初所言那般,就是个直肠子,也不会撒谎。
他说不出他不知,但他也不能将他所知告诉祝照。
“当年之事牵连甚广,若是真心在意你之人,便会想方设法将你推出局外,而不是把你拉入局中。”周涟道:“文王当年的确是个谦谦君子,只是官海浮沉,权势惑人,如今的他是否还是当初的他谁也不知,加上你这般特殊身份,他未必不会利用你。”
“他有何能利用我的?”祝照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不得不说,被周涟一句话便戳中了心中痛处,但既然她决定相信明云见,便不能再往利用上去细想。
“我知你自幼聪慧,记忆非常。”周涟说。
祝照不自在地端起桌面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只是茶叶被水泡了太长时间,早就失了滋味,水冷了,也变得苦涩了。
祝照皱眉的那瞬,周涟自然地从袖中取出一包糖果,里面放的是三粒粽子糖,于他松手时摊开在了桌面上。
祝照看着那三粒粽子糖,记忆飘忽,回到了许久以前。
兄长不爱吃糖,唯一能尝的,就是粽子糖。
祝晓此生画过许多画,画得最小最用心的一副便只有一块玉佩大小,那是两张薄薄的纸,他用最好的彩料涂抹出两幅颜色。一幅是云破日出,天拂晓,一幅是风过江浪,水涟漪,那两幅画中间藏了一根红线,由两片极为纯澈的透明玉质夹在一起,成了个特殊的玉佩。
那玉佩是祝晓亲手做的,耗功半年,祝照当时觉得好看,还曾趴在他的书桌上抢来玩儿过,结果被祝晓紧张地收了回去,又将她抱在怀中说故事给她听。
祝照当时的心思不在故事上,而在那好看的玉佩上,她问过:“哥哥的玉佩是要送人的吗?”
“嗯。”祝晓道:“因为已经有要送的人,所以不能算作我的东西了,长宁不可乱动知道吗?”
祝照应声,当时不知这两幅画的意思,也不懂祝晓能将这玉佩送给谁。
是他宫中的侍卫好友,还是他时常去字画社切磋的画师,但她绝想不到,这玉佩会出现在仅去过祝家三次,与祝晓看上去并不怎熟悉的周涟腰上。
祝照在今日之前,甚至都不能断定祝晓与周涟算得上是朋友。
也正是因为她记得这枚重要的玉佩,才会让周涟坐在对面。
祝照心中有些犹豫,明云见让她藏起的秘密,眼前之人又是否值得告知呢?她不想怀抱着一个他人想要知道的信息永远处于被动,尤其是如今的京都并不是表面看过去的那般风平浪静。
祝照顿了顿,最终开口问出心中疑惑:“封易郡王与我兄长是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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