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涟被问及,一时哑言,刀眉微耸,竟然久久没能说出自己与祝晓算是什么关系,不是知己好友,也不是泛泛之交,半晌之后,他只能回了一句:“我只是,他临终所托照看你的人。”
“我暂且信了你的话,只想再问你一句,你可知我兄长替谁人,画过一幅画?”祝照又开口。
周涟似乎早就猜到祝照恐怕知晓祝晓曾经为嵘亲王作画一事,故而道:“知道。”
祝照点头,再问:“祝家的结局,画中人全然无辜吗?”
周涟顿了顿,摇头,随后又说了句:“王妃切记枕边人,也未必无辜。”
说完这话后他便起了身,回到了自己方才所坐的位置,因为在祝照的窗口这处吹了许久的风,身上发凉,故而周涟将外衣披上,再度遮挡了青衫,与青衫腰带上挂着的玉佩。
楼梯传来踏步声,明云见走上了三楼,见武奉站在了楼梯口,只需武奉一记眼神,明云见便知晓周涟与祝照接触了。周涟今日频频朝祝照看去,他方才与小松离开,周涟必然会与祝照会面交谈,只是二人说了什么话,恐怕武奉没有听见。
明云见走到祝照身边,道:“这边之事已了,这家茶也不怎好喝,苦得很,不如我们走吧。方才本王叫人联系了字画店的老板,现在去看画仍旧来得及。”
祝照嗯了声,起身朝明云见靠近了些,明云见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听见她道:“我也觉得这茶苦。”
明云见瞥了一眼桌面上的粽子糖,又朝周涟那边看去,深吸了一口气平息心中那股无名怒火,与祝照一同下楼时问:“桌上那糖是周涟给的?”
祝照点头,又说:“方才我与他谈了谈。”
“聊了许多事?”明云见问。
祝照微微垂眸,又摇头道:“事谈的不多,但他恐怕觉得我还是个孩子,故而拿糖哄我。”
殊不知祝照做事有自己的度量,她无需从他人口中听到明云见是什么人,她有眼睛,她能看,她与明云见这般近,她能感受,一个人的真心假意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表露的。
祝照是个认死理的人,她既然愿意相信明云见对她并无利用之心,便会相信他的全部,那他究竟有无野心,又有何重要的呢?他若有野心,需要到祝照的地方,祝照愿意帮,他若没有野心,向往平安如常,祝照也乐见其成。
如若眼前之人还在演戏,只有在她知晓自己被骗那时,才能承认自己没有一双慧眼,不能识得良人。
可若明云见对她真心呢?那她猜忌、她顾虑、她犹豫患得患失,岂不是平白错过了心上人的真情,也埋没辜负了自己的真心。
“他给你的糖,你吃了?”出了酒楼,明云见突然问。
祝照愣了愣,慢慢回神,她眨了眨眼抬头朝对方看去,才从明云见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忧郁,恐怕这话,文王从酒楼三楼下来时就想问了,却酝酿了这么长时间。
祝照点头:“吃了!挺好吃的。”
“你……”明云见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些,眼神些许无措与醋意,叫祝照没忍住笑着说:“没吃,没吃!”
明云见怔住,松了口气的刹那,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祝照道:“为何封易郡王的糖不能吃?他的糖里有毒吗?”
“谁的糖本王都不能保证安全,但本王给你的,绝对能吃。”明云见拉着她朝闹市走去,道:“去字画店前,先替你买串糖葫芦解解馋吧。”
“给小松也买一串!”祝照道。
跟在二人身后的小松顿时笑了起来。
祝照走了几步,不禁回头朝身后酒楼三层看去,正瞧见一串挂在窗台外的蝴蝶兰开得尤其明艳,坐在那窗台内侧的周涟的一双眼与她对上,很快分开。
方才的一席话,便消失于一盏茶的时间里。
明云见对字画书法一类颇有研究,他毕竟是皇子出生,又与先帝明天子关系甚好。他们虽不是一母兄弟,却也感情深厚,故而当初明天子被选为太子时跟着太傅读书,明云见也陪同他一起。
明云见与明天子的老师,都是夏太傅,夏太傅于琴棋书画这方面堪称殿堂大师,故而古玩字画明云见说起来头头是道,还与祝照分析了优劣之处。
那字画店的老板也是爱画之人,并不知晓明云见的身份,只以为明云见是朱老板在京都的朋友,瞧出来明云见的确有些见地,临行前还赠了一幅好字,虽不是名家所作,但也别有风骨。
晚间回到客栈,祝照用在那字画店里买来的文房四宝难得有兴趣地铺在桌面上,打算对照着灯火画几幅。
明云见沐浴后便见她还在桌边,桌面上三盏灯照着,祝照没坐下,而是站在桌旁腰背弓着,手上握着笔眉心轻皱,当真像是作画入了神。
明云见凑过去看,画的是青竹,只是……他指着一处道:“竹子同结分枝的少,底部的结也基本不长枝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