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年幼,还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只知这不是病症或是受伤,稍放下心时,亦难完全感到?安心,总觉每月流血许多是件可怕之?事,很是担心她的身体。
母后自不会有他这样幼稚的念头,想得更为深远。此后母后在得空时会特别留意名声良好的世家?少年,他在询问后得知母后是在为她相看未来夫家?,母后将?她视作家?人,说等过几?年她就?适龄婚嫁,母后想到?时候为她指个好人家?。
“谢尚书的儿子才名在外,博阳侯府的公子,听说也年少有为……”
听母后说这些话时,他心中涩涩的,一想到?她几?年后就?会离开他,他不能再与她朝夕相见,就?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年幼的他当然并不懂得男女情爱,单纯就?只是不希望她离开他。母后看得出他面上的不快不舍,含笑宽慰他道:“她长大了,往后定是要嫁人的。女子的一生,应是和丈夫在一起的,怎能迫她一辈子都?孤零零地待在宫中呢。”
他没有说话,却不由在心中想,那他做她丈夫,不就?可以了吗。
他默默想着时,又听母后在问宫人那些世家?子弟的年纪,说她未来夫君最好与她年纪相仿。他算着他和她的年纪,想他与她年龄相差八岁,八岁,似也不是遥不可及,他快些长大就?好了。
然而年幼的他不懂得,时光不会为任何人等待停留,她远远地走在他前面,也并不会在原地等他。
八岁那年,他不得不与她分离。那是他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年,母后病逝,他也在父皇的冷漠和秦后的歹心下,险些?病死。
病情最重时,他缺药少食,几乎是全靠意志力硬捱了下来。他想他不能死,他若死了,她作?为他身边最后的近侍,知他生前是如何被秦后苛待迫害,定会?在?他死后,被秦后给清理了。他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护她,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去。
他硬捱下了一条命,此后她被秦后用侍奉不力的理由,赶出了东宫。他并没有强行留下她,东宫已不安全,他身边已是最危险的地方,他不想将任何祸端带给她,在?他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她之前,在?他身边确定是天下最安逸之地前,他不会?再靠近她。
遂当钦天监以天象进言“二龙不相见”,父皇令他离开京城,独居千里外的行宫时,他也没有带她一起离开京城。
尽管相比被困在?东宫,去往千里外的行宫,处境要好些?,但只?要他还活着、他一日是太子,秦党就不会?放弃对付他,他仍身处险境,他手中仍无力量,他身边仍可能有重重危险,他不想连累她。
他在?城门外的细雪中与?她拥抱分别,他说他一定会?再回?到她身边,她也说她会?在?京中等?她,会?一直等?他回?来。她柔声地劝慰他,叮嘱他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双目滢滢,瞬眸时泪珠滑落。
来不及有太多的伤别离,他就在?前往行宫的路途中,听到了她为谢尚书冲喜的消息。他记起钦天监与?谢家?有亲戚关系,他恍然醒悟为何父皇会?将他逐往千里之外,他意识到她为他做出了怎样的牺牲,他明白?她落泪是为何,心中惊痛如狂澜迭涌。
离开的风雪中,他发誓要取得力量,这世间至高、无人可匹的。他不要她再为他做出任何牺牲,他想拥有绝对的力量保护她,他要这天下再无任何人和?事,可以伤害她,可使她落泪,可将她与?他分离。
在?京外的那几年里,他表面是出不了行宫寝殿的病弱太子,实际人常不在?行宫之中,隐秘行踪,在?外奔走。培养心腹、结交势力、收拢旧族……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曾经?他是一个因为厌人而终日独处的孩子,但他不能再做那样的孩子了,他必须对权势野心勃勃,如此他方可为她遮风挡雨。
那几年里,他快乐的时候不是暗中势力增长时,而是他又收到了她的来信。她的信中,她总说她很好,说她在?谢家?受优待,过得很是自在?,在?所住屋舍种了许多的花,花开时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他对那情景心神?驰往,想若是他在?她身边就好了,他可以帮她种植花草,可以陪她欣赏花景。他在?信中说很想看她种的花,她的下一封信里就夹寄了一片花瓣,花瓣是虞美人,殷红的花色随着时间流逝会?渐渐呈现透明的紫红,纯净如琉璃。
他小心珍藏这片花瓣,如同他与?她之间琉璃般纯净的感情。他珍视她,在?有可能为她带来风险时,不管对她的思念之情有多浓烈,亦会?强忍在?心间。而当经?过多年努力,他终于有能力自保,亦可保护身边的人时,他再难压抑心中的想念,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她的身边。
他已暗中安排朝中老臣进言皇帝,应不出数月就可回?京与?她相见时,却先是听到了她与?云峥的流言。他记起多年前母后曾想为她指婚的事,那时年幼的他心中只?是不快不舍,而现在?,他心中却不自觉地涌起难言的慌乱。
他在?信中问她流言真假,他为自己画了一幅小像,随信寄给了她。他也不明确知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就好像是迫切地想要告诉她他长大了,不再是几年前离京时的那个孩子了。他想起自己年幼时曾想做她丈夫,虽只?是几岁孩童的幼稚念头,可如今想来,他心中仍是想,有何不可呢。
她很快有回?信来,说流言为假,说与?云峥只?是泛泛之交,且现下已断了往来。他见信心中安定,他想她不会?骗她,然而在?回?京的路上时,他却听到她将与?云峥成?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