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己沒遇見她,恐怕那割喉的一刀早就下了實手。
許明齡趁此時跑進來,吵著要陳大耳陪他玩棋,兩人鬧哄哄地走遠了。劉迎掰了半塊糕放在自己口中,慢慢抿著。瑞娘站在他身後,用手輕輕搭在他肩頭。夫妻二人默然無聲,卻覺得光陰一瞬如有千鈞。決定太難做了。那仵作來找他們,三番五次。劉迎終將一切和盤托出。整整過了十三年的苦難。瑞娘哭了整整幾個晚上,才能接受。
她的丈夫不止一次想過去死。陳大耳如果觀察再仔細些,就能看出那傷是陳年的疤。
美好的日子是鏡花水月。瑞娘盯著水缸里搖動的溫暖燭光,心想。可劉迎卻忽然反握住她搭在他肩膀上的那隻手。他手指有淺淺的繭,粗糙又溫柔,無論多少次,相觸都叫她覺得心跳。劉迎不是強擺男子氣概的人,卻叫她明白真正的男人會如何生活。可惜原以為傾其一生能互相陪伴的人,也許就要半路遠走了。
皇宮的城樓最高處,有一架大如象身的登聞鼓。任何人都有權力擊鼓鳴冤。一旦鼓響,那是皇帝必須當著萬民親審的案件。
「你想好了那些人跟你商量的事麼?」瑞娘問,聲音已略帶上顫抖。
劉迎啞了,說不出是與不是,也沒有點頭或者搖頭。瑞娘只是看見他輕輕張嘴,慢慢咧成扁扁的一個笑。她要反應一會兒,才知道他說的是「甜。」
答非所問。「很甜麼?」瑞娘笑,剛問出口,就見劉迎把剩下的半塊糕塞進她嘴裡。二人靜靜對望,嚼著,眼睛倏忽就有些濕潤了。瑞娘轉過臉去,戚戚之際,忽聽得門外幾聲猛然叩門。
「陳大耳在嗎!劉迎在嗎!快收拾佩刀趕緊出發,馬統領發話,所有金吾衛去密林找人!」那人喊。
「出什麼事了?」瑞娘和陳大耳齊聲問。
「有人墜崖了。」那人說,「僧錄司裴大人,墜崖了。」
第22章櫻桃書生
(九)追兇
就在陳大耳和劉迎受到那可怖消息的一個時辰前,三仙居里。
裴訓月不太愛聽戲。她覺得那咿咿呀呀的吐字實在太慢。今晚這齣《伐子都》卻罕見地叫她聚精會神。正聽著台上子都揮斥方遒時,還是蔣培英先開了口:「裴大人,你剛剛說,為了嚴冬生的事,是什麼事?」
「嚴冬生被分屍案,蔣公子可曾有所耳聞?」裴訓月答。
「當然,此事可是鬧得滿坊風雨。」
「據我們查來,這嚴冬生其實,」裴訓月冷笑了聲,「是個冒牌貨。他手裡的文書,應該是從真正的嚴冬生那裡偷或搶來的。而真正的嚴冬生,則生死未卜。」
「竟有如此膽大包天之人。」蔣培英咋舌,他望著前方武生耍刀,眼裡晦暗不明。
「裴大人,我也有樁奇事,想和你說呢。」蔣培英忽而微微側了頭,朝裴訓月笑,「江南有個著名戲班潘家班,你聽說過麼?」
「有所耳聞。」裴訓月想了想,「我雖不曾去過江南,但記得京城的戲班裡,也有『潘家名伶』一說。」
「是,這潘家班的戲,在全國都出名。不瞞你說,我是金陵人,從小聽潘家班長大。你猜怎麼著?我曾經在潘家班裡見過一個唱小生的,姓夏,竟然長得和那嚴冬生,一模一樣呢。」
裴訓月心裡一驚:「這姓夏的可是閹人?」
蔣培英奇道:「你怎麼知道?這小夏子早年是預備進宮的,不知犯了什麼錯,後來被人頂了名額。因為相貌生得美,索性進潘家班學戲。可潘家班駐紮不定,在江南各處開場。我後來進京,便也沒怎麼見過小夏子了。」說罷,他微微一笑,那眼裡的惋惜似假非真,「誰知,竟然在僧錄司里看見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人,還被分屍了。你說怪不怪,裴大人?」
裴訓月心如擂鼓,她試探:「所以,這也是你去嚴冬生住處訪他的理由?」
蔣培英坦然轉頭,揚揚眉:「裴大人果真神探,什麼也瞞不過你的眼。」他湊近了,悄聲道,「除夕那夜我在三仙居里遇見他,以為他是小夏子,所以找他敘舊,誰知他卻表現得不認識我。我只好走了。路上還因為吃醉了酒,睡在街邊,還是三仙嫂派人送我回去。」
蔣培英說完,暗暗窺探裴訓月的反應。他隱去了被嚴冬生迷暈,以及得到帶有「瀾海」二字玉佩的細節,生怕被裴訓月瞧出來,卻見她一臉凝神,顯然對此一無所知。
蔣培英長舒口氣,人也坐得自在些許。嚴冬生為什麼被分屍,他完全不關心。他只希望裴松這把查案的火別燒到他自己身上,畢竟他剛和鍾家女成親。蔣培英得意地吃口酒,把話題往別處引了引:「說起來,這潘家班裡生得美的少年可真不少。我記得當年,好多窮苦人家,但凡生了孩子略平頭正臉的,就擠破頭往潘家班裡送。」
「世人皆道戲子是下九流,怎麼有把孩子專往戲班送的道理?」裴訓月疑惑。
「嗐,給的銀子多呀。說得難聽點,那是賣兒女。畢竟這潘家班的背後可是當今。。。。。。」蔣培英忽覺失言,連忙住了嘴,喝口酒。裴訓月聽他話裡有話,忽然電光火石般想起,她第一次聽說潘家班,是在某次京中貴胄的家宴上,大人們提起潘家班,說那裡頭的戲也平平,之所以出名,只是背靠大樹罷了。
靠的是誰?她苦想,只覺耳邊是嗩吶京胡做道場,一時間吵嚷個不停。閹人,戲班,少年。。。。。。霎時間,一個名字在她腦海中陡然閃過,多少年前大人們的話也隨即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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