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因為那潘家班的班主是周瀾海的弟弟罷了。」
是了,是這三個字。當時大人們諱莫如深卻又悄悄掛在嘴邊的名字。陪侍太后身邊多年,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秉筆大太監,周瀾海。
裴訓月沉思不語。此時台上一幕《伐子都》已經唱到高潮,子都飲酒,吹起烏梅屑變臉,乍然間容貌改變。這是京劇里著名的變臉之學。而這位子都,許是為了討貴客歡心,竟然頃間三變其貌,登時引得蔣培英連聲叫好:「果然一人千面!」
裴訓月走神錯過,心中依然懸著案子,問:「蔣公子,那你從除夕夜後,可還有再見過這假冒的嚴冬生?」
「沒,」蔣培英不屑,「我見他作甚。這幾日年後家宴頻頻,我也忙得很。」
「昨夜。。。。。。公子你也有家宴?」裴訓月狐疑。
「當然,」蔣培英笑,「昨夜我在鍾府里整夜吃酒,陪一群酸文人,聽他們作詩,聽得我頭痛。」他說罷,舉起小盅和裴訓月捧杯,「幸好裴大人是個投我所好的,知道我愛熱鬧,請我來看戲而不是聽詩。」
裴訓月見他笑得放鬆,面紅唇彎,已經喝得上了頭。她心下大震,一時間覺得之前的推理都錯得沒了邊。這個蔣培英,顯然自認和嚴冬生的死一點關係也沒有,那陳大耳聽到的那段對話又是怎麼回事?「蔣公子,你再仔細想想,關於這個嚴冬生。。。。。。又或是小夏子,他的住處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或者,他有沒有什麼相好的女子?」她急急問。
台上公孫閼《伐子都》里的角色名在金鈸震天中大喊「今日裡拿住兒要報仇冤」,唱得叫人沉醉,蔣培英聽見了裴訓月的問話,便略有些不耐煩:「這我怎麼知道?我與他也只見過除夕夜一面。他的住處很普通啊,不像是有什么女子同住,不過,他那個房東老婆子到是有些奇怪的。」
「把自己裹得特別嚴實,戴個斗篷,莫名其妙說要放鳥。」
斗篷?放鳥?裴訓月心裡一疑。她琢磨著蔣培英的話,眼前卻看見了台上子都再次變臉。那塗了油彩的面容,根本看不清皮膚和五官,卻叫人霎時間覺得是不同的兩個人。一人千面。。。。。。蔣培英剛才的喝彩聲猶然響在耳邊。
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神秘的年輕女子,任何人都沒能發現她的行蹤呢?
為甚麼她能隨意進入嚴冬生的房間換炭?為什麼後門有她的腳印?為什麼她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避開小屋裡的老奶奶,將被炭毒死的嚴冬生分屍?
也許,根本就不是神不知鬼不覺呢?乍然間,金鈸一響,震耳欲聾,裴訓月口呆目瞪中,聯想到了一個讓她心膽俱顫的答案。
根本就沒有什麼神秘女子。從頭到尾,嚴冬生身邊出現的女子,只有那個老奶奶而已。
她是裝成老奶奶樣的年輕女子!所以不敢顯露肌膚,即使身處暖屋也要以雪帽斗篷示人!
裴訓月登時站起了身,險些將手邊的酒壺潑翻,嚇了蔣培英一跳。「裴大人。。。。。。」蔣培英還沒說完,只見那裴大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了門。他愣在原地,不曉得裴松此舉何意。台上的戲也停了,角兒們尷尬站在原地,不曉得要不要唱下去。
宋三仙一頭霧水,但也只能過來打圓場,請蔣培英繼續坐著聽戲。蔣培英走神中,摸到了腰間那塊小小玉佩。這鐫了「瀾海」二字的玉佩,看料子雕刻,顯然是宮裡才有。而自從到了他手中,沒有一日敢離身。
蔣培英摸不准那假嚴冬生給自己這塊玉佩是何意。但可以確定的是,這是一種威懾。如果假嚴冬生當真是小夏子,那他就應該是周瀾海的人。他當時知道蔣培英很有可能揭發自己的假身份,所以要暗示身後是周瀾海撐腰,示意蔣不要胡來。
蔣培英當然畏懼周瀾海,所以把這玉佩的秘密死守在心裡。只是,他想不通這些人費盡心思去頂替一個監工,到底圖什麼?這僧錄司里的監工能掌握什麼驚人的秘密?還是說,難道與那利運塔有關。。。。。。
三仙居這台上的一出《伐子都》還沒演完,裴訓月已經叫上僧錄司的幾個人陪她快馬不停趕到了嚴冬生生前租住的小院。
誰料,小院的門,竟然敞開著。
裴訓月心裡重重一沉。一個時辰前,他們還來這座院子裡探訪。難道那老婆子當真料事如神,提前逃跑?她往院子裡走,只見一片空寂,毫無人聲。「人應該已經跑了。」紅姑望著地上的腳印,急促道。裴訓月惶惶地抬頭,看見那間原本上了鎖的屋子,竟然把鎖給半解開,虛虛地掩著。
她往前走了幾步,踏著雪,輕輕推開了屋子的門。
先看到的是一座梳妝檯,檯面上放著假白髮、假痦子、塗抹好顏色的脂粉漿糊,以及各色斗篷手套,顯然是用來易容的東西。屋子裡沒點燈,只能借著月光,剛開始無法適應那黑暗,稍過一會,裴訓月陡然發現,這屋子裡,竟然有幾十雙眼睛盯著她看!
幾十雙紅眼,紅得發紫。而叫人嚇破肝膽的紫紅中,竟然還夾雜著些許綠光。恣睢無情,像極了狼。展刃和紅姑登時護在她身前。林斯致嚇得大叫一聲。正在那時,宋昏點亮了火摺子。
眾人這才看清,那原來是幾十隻黑鳥,停在長短不一的木製欄杆前。這些鳥像被訓練過一般,柔軟嬌小的身軀,那黑色的鳥頭竟可三百六十度地轉。有一隻鳥看見來人,忽然撲棱著翅膀,喊了句:「嗐,猴兒急,要含也先等我解了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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