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宋昏笑笑,任鳥飛走,轉身進了正廳,卻看見司里眾人都圍著桌子嘀嘀咕咕。而那桌上,擺了兩塊陳炭。
裴訓月向他招手。
「宋昏,你過來看,左邊這塊炭是我從嚴冬生的房裡取來的。而右邊這塊,則是我從房東老奶奶那裡拿的。你既是司爐人,想必對柴炭十分了解。依你看,這兩塊炭,有什麼不同?」
宋昏用撥炭鉗依次翻檢:「房東的這塊炭,看上去是街道司發放的炭例,也是平民百姓最常用的。而嚴冬生這塊,看似與炭例無異,但明顯更輕,孔洞也多,應該是貪圖便宜摻了火岩灰。」他放下鉗子,嚴肅道,「這種劣質的炭,燒久了,會有刺鼻味道,是要人命的。」
「看來,嚴冬生應當正是死於睡眠中受劣炭熏蒸,所以其屍極軟,鼻咽無異物,卻頰唇憋紅。」他回憶起屍體死相,道。
「嚴監工的俸祿那樣高,怎麼會圖便宜去燒劣炭呢?」張通不解。
「我也覺得奇怪。我本以為是街道司發的例炭有問題,所以趕忙去老奶奶屋子裡查看,誰知她用的炭,卻是正常的好炭。」裴訓月凝神,「我想,燒劣炭應該不是嚴冬生的本意。是某個人為了讓他受炭毒而死,所以偷偷更換了炭。」
「這麼說來,換炭的人就是兇手。也就是說,兇手是一個有機會進入他房間的人。」林斯致道。
「對了——」宋昏忽然打斷,「我有一樁要緊消息,同各位分享。」
接著,他便把白天聽來的淫亂軼聞,原封不動講來。只見眾人面上一陣青一陣白,俱是瞠目結舌。裴訓月為免爭論,果斷命人傳陳大耳。誰知那陳大耳正好在附近巡邏,很快便趕到了正廳。
陳大耳看見好些穿官服的人物,又見了宋昏,便知道這廝將自己的話肆意傳播。到底是金吾衛敢做敢當,他並不惱,直截了當問:「裴大人叫我過來,可是為了我昨晚聽牆根一事?」
「正是。陳侍衛,你聽見什麼,看見什麼,直言便是。」
陳大耳雖然不喜裴松為人,但也知道監工分屍案事關重大,便一五一十講了一遍。「且慢,你說你隔牆聽見了三個人在講話,兩男一女,其中有一男子,聲音很像嚴冬生?」裴訓月問。
「是。」
「那剩下那對男女中,可有你熟悉的聲音?」
「有,」陳大耳思索片刻,橫了心道,「是那個男子。我曾在巡邏時屢次見過這人,印象深刻。而且他說的話最清晰,所以我記得分明。我聽得他說『嗐,猴兒急,要含也先等我解了腰帶』。。。。。。」
這複述露骨,裴訓月便打斷:「詳細的內容不必反覆說來,只請陳侍衛說明此人姓名便是。」她頓了頓,又道,「筆錄記在鞫辭簿上,出了僧錄司的門,你只當沒說過。本官擔保,對你的話絕對保密。」
陳大耳思忖一會,抬了頭,道:「聽來仿佛是平南候婿,蔣公子。」
這答案顯然將眾人都唬了一跳,唯有裴訓月的臉色一沉。蔣培英?怎麼又是他?
「那剩下那位女子,你聽來可耳熟?年紀約莫多大?」她又問。
「不耳熟。聽年紀麼,是個年輕女子。不過聲音很怪。怎麼說呢。。。。。。有點像唱戲的感覺。很細的聲音。。。。。。」陳大耳絞盡腦汁回憶。
「行,」裴訓月見他苦思冥想,便道,「本官知道了。此案事關重大,多謝陳侍衛仗義直言。」說罷,請老書吏將陳大耳送出門去。陳大耳出了門,拒了老書吏遞來的賞金,滿腦子仍是瑞娘那句話「裴大人救了我們迎伢一命。。。。。。」。
方才那短暫的交鋒,是他第一次直面裴松。他不知自己證詞會不會招來禍端,卻也隱約感覺,裴松遠比他想像得正直果決,對百姓來說,像險惡風浪中有了錨定。
眼見空中又有黑鳥飛過,陳大耳心有餘悸地看了看,在僧錄司肅穆的匾額前,長長嘆了一聲。
這邊廂,司里眾人分析著陳大耳的話,七嘴八舌。
「我們昨晚去提審嚴冬生的時候,老奶奶分明說他出了門。這麼說來,他應該是先在某個地方閒逛,然後趁司里眾人都睡著了,偷偷帶回來一男一女共度春宵。接著又回了自己家,取暖燒炭,卻被劣炭毒死。」林斯致說。
「這也說不通啊。他為什麼不在自己家度春宵,要跑到司里來?」有人問。
「也許他和老奶奶同住,不太方便。而司里卻後院空僻,臨著後牆的那間柴房從來無人去,是個絕佳的偷情地點。」
「我插句嘴,我今晚找兩個小廝在那間柴房試了試,結果發現——」宋昏說,「人在裡面說話,除非以極大的聲音,否則牆外的人聽不清。如果要以牆外能聽清的聲音說話,只怕僧錄司里的人也會被吵醒。」
眾人一怔。「可是陳大耳沒可能撒謊啊,他講得過於細節,一聽就是真的。」有人道。
「陳大耳的話應該是真,不過人的聽力可能模糊,即使耳聽不一定為實。我們還是從嚴冬生的死因入手。他死於燒炭,這確鑿無疑。我現在最大的疑問就是,兇手為什麼要用燒炭這麼偏門的法子?」裴訓月說,「使刀、下毒、勒死,這才是殺人最常見的法子,也最便利。」
「那就說明兇手無法使用這些方法。嚴冬生是監工,一日三餐都在僧錄司解決,想對他下毒不易。至于勒死和用刀捅死,我想,兇手應該是一個體力比嚴冬生弱很多的人,比如,女子?兒童?老人?所以不能和嚴硬拼。」宋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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