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兄節哀。只是,我可能要在府上叨擾幾日。」她等朱知府平靜片刻,方講。
「好好。」朱知府連聲答應,命下人去給裴訓月準備下榻之處。出了兩樁橫死案,眾人一時間都害怕又晦氣,頓時如鳥獸散。裴訓月跟著朱府家僕,往客房走,期間不知與誰擦肩而過,忽然感覺渾身一身惡寒,像被突然竄過的毒蛇吐了腥臭信子。
「剛才誰路過我?」她問身旁紅姑。
紅姑正走神,一時間也回答不上來。這府里到處是金吾衛和朱府家僕。「也許是。。。。。周舉人?」她隨口答,又悄悄道,「哎,阿月,我有事和你說。」
「什麼?」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大事。」紅姑抿唇。
「但說無妨。」
「前面。。。。。。朱夫人哭得很傷心的時候,你不是讓我去扶她嗎。我靠近她的時候,」紅姑壓低聲音,「聞到一陣月見花香氣。」
「這有何怪?貴婦薰香太常見。」裴訓月詫異。
「可朱知府不是說她有偏頭風才不來上船?」紅姑搖頭,「月見花花香極濃,熏人鼻息,一般孕婦小兒都不建議用。一個有偏頭風的人,怎麼熏得如此濃香?」
「我懷疑,她是裝病呢。」紅姑道。
裴訓月一驚。然而引路家僕腳步飛快,容不得她二人停下討論。只見前人手中的燈籠,火舌飛舞,仿佛要碾破宣紙奪籠而出。
而離她數步遠的院中,宋昏正收好驗屍的工具,仔細洗完了手。金吾衛卻將遮蓋屍體的白帳繼續支起來,以便守夜。「勞煩幾位官爺,明早小的再來收這帳子。」宋昏嘿嘿一笑,仿佛死了兩個人與他全無關係似的。林斯致忙碌地安頓完驗所的人,路過,叫停宋昏:「宋先生不如在朱府暫住一晚,和我們僧錄司的人在一起,以防後面再有變故。」
「行。」宋昏笑眯眯,「睡朱府鐵定比睡我那林子裡的草屋好。」說罷,同林斯致往廂房走去。二人走入僻靜的小徑,卻不約而同倏忽停了腳步。
「燒雞好吃麼?」林斯致微微彎了嘴角,問。
「明天再吃一次才知道。」宋昏搖搖頭,笑了一聲,眼裡卻殊無情緒。
林斯致一愣。他陡然間發現,朱府那兩座原本燃著明燭的巨獸,此時早已熄滅,與暗夜融為一體。
獸物的嘴大張,如無底深淵。
第5章挖眼金佛
(五)燒雞
送裴訓月回房後,紅姑將門攏好,獨自去柴房取熱水洗漱。
按照裴夫人的吩咐,她本應與裴訓月寸步不離。此時府中有金吾衛值守,紅姑因此略降低了戒心。
「阿月,我去去就來。」紅姑道。
一過子時,回明窟便降溫。紅姑披了狐皮大襖依然凍得發抖。她未卸妝,只覺脂粉如膩子般糊在臉上,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剛才還人流攢動的朱府如今鴉雀無聲。紅姑依照侍衛家訓,刀不離身。若是不刻意穩重行路,衣衫搖擺間,本應聽得一柄短刃同玉佩相撞叮啷響。
可此時,腰間一片沉寂。
紅姑心砰砰跳,停步一摸。
——果然,匕沒了。
霎時間心口一陣發麻。匕寸步不離,是高門侍衛的第一修養。她從未犯下如此大錯。
只有兩種可能。一,在遊船上混亂時不小心落入水中,二,被人偷走。
如果是被偷的,那人武功應當至少在她三倍以上。
天冷,稍稍深呼吸,口中便有團冷霧,牙齒都打顫兒。紅姑吸了口氣,定了定心。思來想去,一把匕被偷的可能性太小。她還是打算從上船的那段鵝卵石路搜起。
卵石路臨湖,沒有護欄。夜深,要小心提防腳下。她提著燈籠亦步亦趨,生怕稍不留神就要踏進湖水幽深,成為今夜悚然的第三個亡魂。
繞著小路走了兩回,絲毫沒看見匕影子。不遠處又傳來仿佛貓叫般的窟中怪聲,環繞四周,辨不明方向。而只消一抬眼,便能從朱府的高牆之上,看見連綿如高山般的利運塔廢墟,巨大佛頭聳峙其中,一雙深潭無波的雙眼。紋理簡單,卻那樣逼真。叫人懷疑是否當真有靈魂。
「我在盯著你看。」
紅姑腦子裡突然冒出這句話,打個冷噤。
她又立足望了一會回明窟本就收窄的天空,方將視線移轉到眼前這片深湖。如果匕當真掉入水中,只怕是不可能被打撈上來了。那匕上刻了「紅」字,還是裴訓月親手刻的。阿月從小喜歡制刀弄劍。匕粗粗算來陪紅姑也有十二三年。「可惜。」紅姑嘆,打道回府。
忽然,她停了腳步,感覺背後一種突如其來的冷意鑽透脊骨。
那是常年習武之人才有的靈敏感覺。
——她方圓五尺內,有人。
腳邊的燈籠,也在此刻,悄然熄滅了。
「誰?」紅姑笑問。
她臉上殘妝未卸,本來是清麗逼人的一張臉,濃妝反添俗氣。這只是身為侍衛的偽裝罷了。紅姑一邊在腦中迅構建出朱府地形圖,一邊臉上卻仍堆起媚意,回眸,挑眼,黑暗中,她嬌聲:「誰呀?怎得如此戲耍奴家,來熄滅奴的燈籠?」
話音剛落,有人逐漸朝她走近。腳步有力,不滯頓。聽起來會輕功,且功夫不低。個子至少高她一頭。「你的燈籠,大概只是被風吹滅了。」那人在她頭頂幽幽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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