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渾身的神經都緊繃到了極點,忽然,聞到一股燒雞味。
隨著火摺子啪啪幾聲,燈火又亮,她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宋昏?」
只見宋昏一隻手舉著火摺子,一隻手托著燒雞。「好巧噢。」他笑。
又是那樣一副沒睡醒的無所謂神情。
被這種呆子嚇一跳,紅姑不禁惱火。「這麼晚,宋先生來湖邊吃燒雞?」她冷笑。
「嗯。」宋昏認真點點頭。他好像頗不懂人情世故,遑論別人如何蔑意眼風,只顧自己肆意。紅姑借了火重燃起燈籠,扭頭便走。
「你落了樣東西。」偏生是等她轉過身,那人的聲音才又從頭頂幽幽傳來。
「什麼?」
沒等回答,紅姑便感覺手中冷光一閃。有樣物什被放到她手中。涼意叢生,堅硬鋒利。繁複鏤花中鐫了裴訓月的親筆字。
那是,她失而復得的匕。
第二日。
許是因為昨晚看見兩具屍體,裴訓月整夜睡不安生。沒成想紅姑比她醒得還早,一大早就濃妝化好站在床頭,艷鬼一般盯著她看。
「做甚?」裴訓月揉揉眼睛。
「你起來。」紅姑一把將裴訓月拉起來,就著熏籠的暖意直接脫去了她的褻衣,還沒等裴訓月尖叫出聲,便將重重錦布裹在她胸前。
「太緊啦,我喘不過氣來。」
「緊點好。」紅姑說,「絕不能被人瞧出來你是女子。」
「誰瞧得出?」裴訓月被勒得直喘。她五官從小就英氣。鵝蛋臉帶一點微方的下頜,漂亮,扮男裝最合適不過。
「有心試探之人總歸瞧得出。」
「阿月,你警惕那個宋昏。」紅姑又說。
這一番沒頭沒腦的教誨讓裴訓月摸不著頭腦。論年紀,紅姑比她不過大一兩年。兩人相處間,卻一直都是紅姑做阿姐。裴訓月從來頑皮,唯有紅姑的話,還聽得進幾分。
「知道了。」她悶悶。
林斯致一早就護送屍體回驗所。因此,朱府內只裴訓月一人坐鎮。飄了小雨,朱府從前到後十五扇大門,黑油錫環上均掛住白奠花,淅瀝雨聲中更顯悽然。朱知府如往常去北坊衙門處理公事,府中一切事宜,則由夫人李明香主持。
李明香穿著素服,眼圈兒微深,唇白面薄,像是一夜未睡。「裴大人請用早膳。」她坐在圓桌,強打精神笑笑。「我瞧著明姨比昨日憔悴許多,可是昨夜沒休息好。」裴訓月問。
「修兒整夜哭鬧,我一直哄他。」她口中的修兒,便是朱知府唯一的孩子朱修。
「府中屢起兇案,住著也不踏實。不如,把孩子暫托京中外祖照顧?等案子水落石出,再送回府中不遲。」裴訓月回憶起昨天下午那朱修還是活潑頑鬧,到了晚上三魂被嚇掉七魄,便覺可憐。
大梁的天下,住京城,還能姓李的,哪個不是沾點皇親血脈。裴訓月記得曾聽母親提起過,李明香父親是梁太祖舅公之孫,年輕時進了國子監,如今承爵不當官,也算是京城內有名的富貴閒人。
「松哥兒你還不曉得,我父母,前些日子雙雙病歿了。」李明香幽幽地講。她鬢髮攏得不貼,幾陣晨風便將碎發吹得拂臉。皮膚脆白,像張一捻就破的宣紙。
裴訓月自覺失言,連忙垂手行了晚輩禮。用完早膳,李明香便說困得乏力,回房休息,又讓裴訓月在府中隨意行止,有任何事,儘管找管家林豐秋協助調查。
「就這麼走了?」等家僕退下後,紅姑說,「朱夫人好似完全不關心命案的事。連問都沒問。」
「死了一個外來的和尚,一個身份低微的妾,一個丫鬟。對一府主母來說,確實都無關緊要。」
「我看不慣這樣冷漠的人。」紅姑講。她的脾氣素來爽直,在裴訓月面前是無話不談。
「我記得她從前可不是這樣的。」裴訓月嘆氣。她望著手中剩了半盞的金駿眉。頂好的亮色茶湯,蟹爪紋的汝窯瓷盞。哪怕她從小見慣了好東西,進了朱府卻也不得不暗嘆於此宅精緻奢靡。一個知府哪來的闊綽排場?只怕都是李明香的陪嫁罷了。
嫁作他人婦,明珠成魚目。
裴訓月把茶湯一飲而盡。「休提這些。走吧,查案去。」她揮揮衣袖,撐起一柄油紙傘走入雨中。
「下官拜見裴大人。」忽然有人在她們身後道一句。
聲音溫潤,聽起來是讀書人。
裴訓月回頭,卻隔著雨幕望見一身金吾衛的鎧甲。
「你是?」
「哎呀——」一旁的紅姑卻恍悟。
「你是前天晚上迎接我們進北坊的侍衛吧。」她道。
「正是,」那人含笑,「在下劉迎。恰好是迎來的迎。」
「好名字。看來有寓意的。」裴訓月微微一笑,「你們馬大統領費心安排,替我問他好。」
「是。」劉迎拱手。他微微低頭時,便露出發冠後簪了一朵大紅花勝。裴訓月訝異,問:「劉侍衛可是好事將近?」
「裴大人敏察。下官昨夜婚。」劉迎又道,「因朱府有命案,便被臨時調來府上巡視。」
「原來如此,」裴訓月惋惜,「叨擾洞房花燭,實在是不妥。」雨似乎越下越大,傘沿雨滴如珠落玉盤,模糊視線。只見劉迎聞言,臉色好像微微一變。但裴訓月看不清,便疑惑是否自己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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